那是个气质优雅的女生,穿着长过膝盖的碎花裙,一手捏着肩包带子,一边举着手机接打电话,最让她惊讶的是那张脸——竟和吴小鸢有九分相似!只是褪去青涩更加成熟,像是吴小鸢的成年版。
所谓妹妹,原来是双胞胎。
“喂?家长,可以问一下您的孩子是?”
孟千山直接把电话掐断了。
不远处的吴小满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嘴里嘟囔几句,把手机放回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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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山双手插兜,伪装同行的路人跟在吴小满身后走了一路,大概十几分钟后来到一处住宅,眼见着女生用钥匙打开门进去。
显然,这里是她的家。
孟千山顺手捏诀召唤出风锁,与吴小鸢的神识绑定,对小姑娘道:“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去看吧。事先说好,不许做多干涉,不许再害人,若让我发现有一点异动……”
吴小鸢低头扯了扯手腕上无形的链子,眼见着链子消失,留下奇异的桎梏感。
她乖巧点头:“我会听话的。”
得到允许的吴小鸢终于有了短暂的自由。有罡风庇护,女孩透明的身躯顺利飘进门户,第一眼看到了个敞亮的客厅。
整洁的木质地板一尘不染,阳台的帘子拉上,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温柔的光芒,灰色沙发上堆着摞叠了一半的衣物。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了一盘炒白菜,中间点缀了几粒诱人的小米椒。
到处都是生人生活的痕迹。
这就是她们现在的家吗……比她小时候住的那个房子要大好多。
“小满,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厨房里嗡嗡的油烟机噪声中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呼唤。
听见这个声音,吴小鸢如被雷击般狠狠一抖。她慢慢转过身,看到了厨房中那个忙碌的消瘦女人。
吴小鸢嘴唇轻颤,还未开口,身后紧跟着传来女孩的应答声。
“来了——”
吴小满洗了手,主动上前帮母亲把盘子端上桌。
吴小鸢步履僵硬,关节生了锈般动弹困难。
她望着母亲眼角的细纹,披散下的乌黑鬓发间不时闪过几根刺目的白丝。妈妈瘦了很多,但还是和记忆里一样高大。妹妹也长高了,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全她的脸。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稚嫩,纤细,像几根软乎乎的短竹竿。
直到站在家人身边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诶,妈,您怎么多盛了一碗?”吴小满分着筷子,奇怪地问道。
女人擦了擦手,将围裙挂在门边,说道:“今天是你姐姐的忌日,给她也留一份。”
吴小鸢一愣,她静静望着妹妹身边那把拉开的空椅子,仿佛受到冥冥之中的指引,主动迈着步子走过去坐下。
桌前已经摆了一大碗白米饭,上面放了几块色泽诱人的辣子鸡。
她有多久没尝过辣味了?自从病了后,三餐顿顿清汤寡水。母亲给她喂药时总是哄她,说等病好了可以顿顿吃肉,可是病没有好,爸爸也离开了,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吴小鸢低下头凑上鼻子,通过嗅闻的方式进食——这是鬼魂的本能。
吴小满没滋没味嚼了两口饭,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像下定某种决心,道:“妈,我觉得您不能这样。 ”
女人视线投来。
吴小满苦口婆心:“姐姐已经走十几年了,肯定早投胎去了,我们每年都这样只会延续悲伤,根本没有意义。”
女人一言不发。
每年都是这样,不约而同避讳着那个不可言说之人,默默地留下那个人的贴身物品,还总是看着她那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发呆。吴小满早就习惯了,但她也受够了。
“我知道您在自责当年放弃治疗的事,可当时的情况除了放弃治疗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家里都被吃空了,爸爸也走了,我们直到去年才还完欠款!要是继续在医院耗着,她能不能痊愈另说,咱家肯定是完了。妈你这点账都不会算吗?”
不愿母亲年复一年地沉浸悲伤,作为仅剩的孩子,吴小满不得不硬气一把。
女人沉默良久,却只是淡淡说着“先吃饭吧”,然后自顾自地动着筷子,像个恬静的泥人,固执地隔绝外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