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感受着青砖浸透的寒霜顺着眉骨刺入经脉,内心一时竟也舒缓了起来。辰时未至,半数人膝下苎麻已渗出血印,谢慕用内力维持着,一时背部隐隐作痛,却静着心,感触周围的变化。
终于行完了礼,谢慕看到一些小道童拖着玉盘一个个从殿后走来,给在场的弟子分发丹药,那些人虔诚接过之后便席地静坐,双手呈兰指。
谢慕刚想去拿,念水遥一把拉过他:“不用。跟我来。”他们缓缓走到了殿内,顺着阶梯上去,谢慕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些人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在阳光下充实而又安详地静坐,晨风微凉。
“表兄,我们……”他刚想开口,便被打断了。檐角垂落的五帝钱串突然无风自转,惊起梁间倒挂的赤眼白色蝙蝠群。
殿中高大的饕餮铜炉双角缠满新贴的符咒,谢慕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他看炉里的灰积成北斗状,颇有些神奇。而殿中的人数比刚才少了一半有余,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中间的铜炉,口中念念有词。
谢慕他们几个人则站在外围,双手合十,静静地读诵面前铺开的度人经篆刻模板。随后便又出了清心殿,绕过几道羊肠小路,被淡雅的白梅和无数细碎的花在两边招呼着进到了后山。
后山中有一小池,池面结着深厚的冰层,上面浮现出莲花和游鱼的印记。
随他们来的只有二三十名内门弟子,念水遥扯了扯谢慕,示意他戴上面具。周围的弟子也都纷纷换了装束,谢慕眼神一瞟,看他们麻道袍覆盖全身,高帽遮面,一副洁白的面具。襟口暗绣北斗七曜,腰间草编绦带轻盈飘逸,像是冰蚕丝做成的。
而四周出现了很多衣衫单薄附带面具的长发女道修和麻袍覆身的男道修,他们围在小池上,中间站着一个高瘦的道修,像是在打太极一样,周围围着的道修纷纷配合。
谢慕看得眼花缭乱,大约一炷香之后,他们的动作仍然在进行着,招式越发加快。那女修飘逸的长袖与男修一来一往的招法相互映衬,谢,忽然想到刚才在经文上看到的“反者道之动”,一进一退,阴极生阳。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瞳逐渐呆滞的凝视着面前刚柔交织的招式动作,忽然一声惊动,是江平云一招剑甩向人群,只刺入一个道修脚下薄砖,砖瞬间蛛裂。
剑前的道修丝毫不慌,脸上的面具同周围人一样,他端正地站着,淡淡行了个礼:“不知师兄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们教派的人吗?”江平云扬手示意冰池上的一众弟子先行停止,抬脚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距离三尺的地方停下了。
对方沉默着不说话。
江平云缓缓向前,从地面上拔出自己的剑,后退一步,语气波澜不惊:“把面具摘下来。”
对方仍然没有动作。
眼看着他周围围上了几个弟子,那些弟子掀开麻袍,绑腿缠至膝下三寸处,露出半截袖箭机括,行动时护腕随山风轻振,如群鸦低啸。谢慕一惊,这身形,这气质,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若不摘,便有人替你了。”江平云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站着不动。
对面那人慢慢扯下面具,清隽的眉眼尽数显露,眼瞳黑沉,唇抿成一线青灰,唇角微垂的弧度被晨霜镀得更锋利。
这人正是奚明。
谢慕手心一紧,差点就要跑上前,脚步刚一前移,身旁的念水遥便扯着他,压低嗓音对他说:“别管。”
“好生熟悉的面貌。既不是我们教派的人,为何擅自闯入?还摸索来了这里?”江平云背对着谢慕,声线冷了几分。
奚明垂头一笑,抬眼时倒多了几分张扬不羁:“自是心中仰慕,冒犯了。”
“久闻奚将军大名,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江平云冷笑一声,“外人擅自闯入,是要按我们教派的规矩受罚的。”说着周围的人便围步上去,从腰间草编绦带中抽出内藏数十枚的柳叶刃,正欲刺去。
“住手!”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放了他,我来替他。”那人从台上三两招轻功飞下来,半跪在江平云面前。
那声音,是泽希。谢慕听出来了。
厚重的的云层被撕裂,裂开一线天光,那缕光丝丝缕缕倾斜到泽希身上。一瞬间,谢慕内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