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头牌的姑娘如何就确认他是被人杀害的?她有什么证据?”谢慕继续追问,听起来这案子并不复杂。
毕竟证人还在,一切都还有迹可查。
行云犹豫了一阵:“那姑娘叫柳黛青,原名柳兰兰。好像和状元郎有一夜之缘,她不肯来大理寺,说见不到朝廷命官什么也不说。我们的人只好暗中把她保护了起来,埋伏在醉花楼。”
如果按她所说,她那情郎是被杀害的,人家既然敢动手,自然是底气十足。这证人一介歌女,如何有这般底气,这不是把自己放在漩涡中心?这倒令他疑惑不解。
“我知道了。你亲自去保护她,务必不能出差错。”谢慕匆忙交代便赶去了大理寺,他总觉得这事情幕后有一张更大的手。
天子脚下出现命案,金科状元意外横死,青楼女子舍身求证。令人匪夷所思,这几个组合如此偶然地碰到了一起。
等他见到了秦时,对方也是埋在一摞摞的案牍中,正忙得焦头烂额,匆忙间抬起头。
“你还知道回来!这都忙成什么样了,你探个亲还能一趟半个月……”秦时抬头瞟了他一眼,面色多少有些不快。
谢慕赶忙道了歉,解释了原因,亲自给他斟了杯茶,桃木杯子里面升腾着滚滚的蒸汽,一股花香摄人心魄:“这是特意从家里给您带的止幽,都是上品的。”
秦时放下了手中的文书,显然眼中一亮,面色舒缓了几分:“还算你小子识好歹,我天天上朝下朝回来还得替你查案子,家里那位天天闹腾,真是……”
显然他也知道止幽花的珍稀程度,接过谢慕手中那一盒止幽,又细细品味了一番,才慢慢开口道:“京城那个,你听说了吧?这回子闹得可真不小,上面逼着赶快查。”
“自然是听说了,交给我处理吧,前阵子辛苦您了。”谢慕温言软语劝着,自觉坐到秦时对面的红木椅子上,随口一问,“不知这新科状元郎是个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就是小渔村出来的,文章特别好,深得韩太师喜欢。青楼这个头牌,我查过了,和他是同乡。”秦时提溜着眼珠子,长长嘘了一口气,眉头却还是锁着的。
谢慕帮着他一同整理,了解了基本的情况,心中已大致有了谱。夜幕悄悄降临,推下了橘红的黄昏,他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让车夫拉着文书先行回府,自己则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还没到宵禁的时刻。
酉正二刻,饴糖丝扯碎暮色的动作最利落,东市口吹糖人的老翁竹签一甩,金鱼灯影便咬住西街刚挑高的灯笼穗。好久没有这么慢的走过了,他眼中流动着灯火,心情终于在公务中得到了片刻歇息。
一辆青篷马车挤过人群,车辕撞翻胡商装安息香的螺钿匣,包子铺香气炸开的刹那,卖炭翁独轮车卡进石缝,黑灰簌簌扑向绸缎庄伙计新熨的茜红襕袍。
眼前的画面生动斑驳,他的思绪飘远。无妄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只怪自己力量不够,别说是奚明还横插一脚,线索残缺不全。就算是他掌握了线索,能不能拧得过人家还是另一码事。
而他们竟然这么放心把他放出来。
还有奚明,自那日地牢中一别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大概他早回了京城。
真是造化弄人。
酒肆旗招扫过巡夜武侯的幞头,惊得对方按刀回首,却见波斯姬踩着索玛士毯起舞,足铃搅乱隔壁药铺捣杏仁的铜杵声。
走过醉花楼前那条河,漕帮汉子扛着蜀锦包裹掠过卦摊,算盘珠的脆响吸引了他,卦师反手将铜钱按在面前八卦图上面的页子,页上画的正是一轮血月压碎九重宫阙。
他一时来了兴致,缓缓走着,漫步到那卦师跟前:“天色不早了,有缘际会,不知可否请您为我算一卦?”
“老夫向来只算有缘人,公子有何困扰?”那卦师抬头,看样子已过耳顺,眸色却是雪亮,笑呵呵的。
谢慕看对方语气温和,便蹲下身来,状似无意打听道:“听闻醉花楼昨夜发生了一起惊动四方的悬案,令我很是好奇,不知您可否算算,这是天命,还是人为?”
更夫梆子撞破初更时,远处传来的琵琶忽转急弦。
“八字虽定命盘,三刑六害可移。虽定数有劫煞,然人事动天机。生死簿上无偶然,皆是因果自承负。”
卦师的声音在微风中飘荡。
卖椒盐酥蚕豆的跛脚贩子趁机吆喝,油灯映得他陶钵里晶盐如星河倾泻,盐粒粘住掉落的半根绒羽,恰盖住暗巷口那滩未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