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了,一群老狐狸。”奚恒坐在藤椅上,感受着阳光拂面,吐出几个字。
今日大理寺的那桩事,轰动朝堂。
杨氏述职时带的那些东西,他也是心力交瘁,提起来就烦。
甲面透出未洗净的朱砂----那抹红让奚恒想起午时刑部递上的血书证词。
茶雾攀上十二疏水晶帘,帘后那架《春山图》屏风上的墨鹰,正盯着他腰间明黄色的令牌。
常明玉起身向前,递上自己刚剥好的紫葡萄,果肉丰腴多汁。
她喂到奚恒口边,轻轻在他身边站着:“妾身不懂这些,只想照料好您。”
“明玉还是温柔体贴。你前两天同你说的那凤印,这阵子忙完,给你拿过来。”
常明玉听闻,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喜上眉梢,却没什么表露。
她俯下身为奚恒,按着肩膀,洁白的手指轻轻舞动,配上红艳的裙袍,美不胜收。
她刚开口致谢,忽以团扇掩口轻咳,扇柄坠的东珠顺势扫落案头玉牒。
“无妨吧,爱妃这是身体抱恙尚未痊愈?”奚恒俯身去拾,瞥见她袖中滑出的半截密信火漆。
常明玉赶忙接话:“自然是不碍事的,只是前两个月在院中玩乐,染了风寒。”
他不动声色将扇子递给她,温和一笑,却觉她蔻丹划过自己手背的温度,比茶盏更灼人。
“这是臣妾从家乡托弟弟带来的丹药,大有增补裨益之用。”常明玉从镶着珠宝的木盒中拿出来,递到奚恒面前。
奚恒眼睛一亮,连声赞许。
一道人影小跑着进来,正是拿着拂尘的满声,他轻声在奚恒耳边低语几句,奚恒眉头一皱,像是冰山一样。
他头也没回,向外走去。
留下的常明玉步步生莲,恭送的身影在西乘御车离开之后,久久伫立在房门。
皇宫东处,谨身殿。
此处是历代以来藏书的主要地方,后来稍加改作,扩大了规模,气势宏伟,距奉天殿不过几步之遥,时常会见官臣。
“杨刺史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奚明坐在金黄楠木的桌案前,仔细摩挲着手中的书页,抬眼,晦暗不明地望着跪下的杨节义。
“圣上恕罪,微臣确实鲁莽了,但除去今日朝堂之上那些罪状,臣今日前来,是为了整个甘州数县的百姓,绝无包藏祸害之心。”杨节义豪迈发言。
那些罪状,指的是御史台审查后确认的谢氏已故去的念荣衣与江湖门派勾连密信。
而他呈递给奚明的,则是怀汶县数百名百姓签字画押的指正,证明谢氏与本地商户联手经营盐产,贩运私盐。
怀汶县与北面的剑于道不远,剑于道本是一个小地方名字,后来以此地命名,成了于氏于敬途节度使的称号。甘州属于于敬途管辖范围内,但行政权相对独立。
“朕明白你的意思,普天之下,竟还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事发生,也不怪你一时气急。”奚恒给他赐了座,平静地说,“只待三司会审之后,一切定罪也不迟。只是你那文书上,何来与地方其他家族勾结之说?”
“您看这谢氏转运的,在那一册《漕运录》上,与剑于道当初所运货资的数目刚好对得上,但是这于敬途,恕臣愚昧,不敢妄加揣测。”杨节义说。
“朕看你这文辞确实漂亮,有什么不敢说的?怀疑他们沆瀣一气?朕又不傻,自然会去查清这一切,若有罪,绝不饶恕。”
“陛下,臣兢兢业业经营甘州几十载,却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此等伤天害理之事,简直目无王法,深感罪孽。近日偶然有些风言风语,可惜并无实证,一时纠结不知该讲不该讲。”
“当做闲聊,但说无妨。”奚恒说。
“就是那谢少卿的母亲,怎么隐隐约约听闻,和皇室,有那么一丝联系?”这话一出,杨节义赶忙请罪。
奚恒掩下眼中的惊涛骇浪,示意他继续说。
“听闻当初,那名女子,本就是所属无妄教,却执意嫁给了世家书香门第的谢修竹,从这谢修竹身上得知了不少皇室的秘密,其中就有关于缚雪刀式的。”杨节义慢吞吞回答。
这简单两句话,瞬间把奚恒的思绪勾回了那个刀光血影的夜晚。
自己当初刚大权在握,人心不稳。
本就害怕自己掌握不了皇室了学刀式。
那名孤身潜入的女子,自称江湖门派,蒙面束发,眼睁睁从自己手中夺了去。
最后却不了了之。乃是心头之恨。
如杨节义所料,奚恒果然勃然大怒:“你去大理寺,严加看管,后天立刻会审!用不着大理寺,交代刑部把醉花楼那个案子给我查清楚,还我朝公正!”
一旁的满声默不作声,用心记下。
而杨节义连连噤声,恭敬行礼,留下记录津河县地税户税的册子,利索退下了。
“圣人息怒,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满声赶忙上前给奚恒续了杯茶水,一脸自责。
奚恒端起来灌了两口,眼中的怒火和寒意还没有褪去,他恨恨地说:“我看这谢家真是安逸太久了,简直目无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