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走一步,他想凑近谢慕。
谢慕察觉到,用那只带着伤的手臂拦住了他,自己向后退了一步。
“谢谢你的一切好意,但是我不需要。”谢慕轻轻说,不曾抬头,“重话我说不出来,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奚明的步子停住了。
羁押室里漆黑的墙壁雕刻着形形色色奇怪的纹路,无声,静默,像嘲笑的妖魔。
他没再说一句话。
转身推开门出去了,干脆利落。如谢慕所愿,没有回头,没有纠缠不放。
谢慕刚才持枪的手受了轻微的擦伤,被敌方刺到的伤口血迹顺着手指滴一下,和地面上斑驳的黑红血印交杂在一起。
血迹流落,混杂隐没在黑暗中。
他站在原地,望着奚明离去的背影,不曾移动一步,不曾张口挽留。
奉天殿,三司会审。
辰时鼓响,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与御史中丞分坐黑漆案三方。堂下谢慕镣铐未除,素麻囚衣却齐整如常。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三司之上,一把龙椅赫然陈列,奚恒坐着,面色模糊。其余相关的官员在下面依次坐着。
奚明得到允许,佩剑坐在奚恒旁边下侧的位置,目光平静,漠然注视下面的一切。
御史中丞忽掷出一卷密信:“这是昨日奚将军呈上的,部分线索经查验,符合。”
这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少的惊动。
有些人尚未得知此事,莫名其妙。
刑部尚书王壬正欲质询,却见谢慕咳出血痰,污了证物上“闻道亲启”四字,朱砂顿时晕开如残阳。
奚恒问:“听闻昨日,在大理寺内,谢少卿刚经历了一场无名的刺杀,可有此事?秦寺卿知道吗?”
“这……今晨才得知的,臣也是惊骇不已。”突然被点名,秦时赶忙出来,“刺杀我朝命官,胆大包天,其罪当死。”
谢慕在下面被人扶着,好像只剩了一口气,一脸病态的苍白,一看就是折腾久了。
“少不了你的责任!”奚恒淡漠地注视着他,又把目光放到台下一众官员身上,“昨日,一封密信传到我手中,议论我朝密事,并且造谣惹是生非,不如先听听杨刺史有什么见解。”
御史中丞今天一早把从常盛口中套出来的话,尽数呈递给了奚恒。在到奉天殿之前,奚恒刚发了好大一通火。
一通招数下来,该招的不该招的全招了。御史台那些人把常盛勾结着杨节义干的混账事事无巨细全记了下来。
尤其是关于皇室的那点东西,私下里谈了两句还好,放到黑纸白字上,就是罪证。
御史大夫望着台下的谢慕,朝他使了个眼色,转瞬即逝。谢慕瞬间心领神会。
奚恒碍于常明玉和自己密切的关系,他不好处置常盛,直接拿杨节义来撒火:“说说,那些所谓的传闻,到底是还在禁闭的谢慕一手操纵的,还是你做的?”
杨节义瞬间跪下了:“陛下明鉴!绝无此事!常长史一时糊涂,绝非我本意。”
奚恒丢下去一捧残留的密信:“这是从你们四方馆里面找出来的,你可认得?”
房砚望见那纸的颜色,冷汗冒了出来。
真是恨不得跳出来把人揍一顿。
却忽然被点名:“房尚书可有什么要说的?不如打开看看,这里面是你向杨刺史交代的皇家秘闻还是你们勾连陷害的证据?”
奚恒这番话,怒火直接烧了出来。
奚明心中暗自庆幸,这不是天助我也,谁知道房砚一把年纪了,交代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敢写信。
好巧不巧,还被常盛那个蠢货留下来了。这下倒不用他费口舌了。
一望见台下的谢慕,那人身上带着锁链,却目光清冷坚毅,丝毫不屈。
静静注视着面前这一场荒唐的闹剧。
奚明的心忽然刺痛,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向他施以援手,却像是面对一座冰山。
丝毫动摇不了他的一分温情。
谢慕感受到那道目光,高堂之下,他躲开了视线,他的手指动了动。
房砚跪在地上不说话。
奚恒来回踱步,差点走下台阶指着他的鼻子训斥,却生生忍了下去。
奚明暗自思索,不难猜测,房砚给杨节义写的,十有八九和元顺初年以及缚雪刀式有关系。
和他昨天想的都对得上。
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