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说我了,你醒来后感觉身体怎么样?”
对上慕槐阴关切的眼神,洪鹄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屏气凝神,感受在体内缓缓流动的灵气。
灵气行至关窍处忽地一痛,身体条件反射一般,不受控地痉挛,下一瞬,只觉得魂魄被从身体内剥离,让她心跳一空。
还记得小时候喜欢用力拽手指,感受指骨仿佛脱离身体的瞬间,全然不如刚刚所发生的更令人恐慌。
她以为自己死了。
甚至就连痛呼也来不及发出,现世已经离她相当遥远,五感被蒙上一层雾,四周是无可依靠的虚空。
洪鹄缓过神来,仍心有余悸。
她瞳孔轻颤,视线重新聚焦,看向了搭在自己右腕的那只手,淡青色的血管顺着手背向后延伸,渐淡于无,修长干净的指节轻轻按着她的脉,温和的灵力正缓缓输入体内。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有一道红光自慕槐阴额头闪过,彼时洪鹄正低着头,只能大概撇到,故而不是那么确定。
“你于经脉於堵时服用了过量的丹药,致使经脉再度撕裂,损伤... ...几乎是不可修复的。”
不可修复?
洪鹄眉毛轻挑,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记得自己本来就经脉撕裂吧?
慕槐阴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按着脉的指尖不由得微微用力:“如若我现在放手,不须多时,你体内的灵气便会逸散,伤及脏腑,三日之内难保会有性命之忧。”
“那在你看来,我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洪鹄一双眸子充满探寻地看着他,诱使他说出那个早就揭晓的谜底。
灵犀草点燃的气味从慕槐阴另一边的手中散发。
洪鹄讨厌这个气味,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股所有兽妖都无法抗拒的味道,再谨慎的妖,闻之神思亦飘飘然。
灼红色的光芒自少年掌心延伸,最终在他食指上凝刻出一条光线。
指尖在桌面上滑动,不多时,一个精简的阵法便大抵完成。
做完这一切,慕槐阴自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掌心轻拍桌面,停留在上面的阵法猛地飞起,化作一道震荡的光旋,被收入符纸当中。
“这是万灵宗的契约阵法,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所以,三日内,若是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把它随意丢弃便是,若是你愿意,就用灵力在符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结契者双方一体,灵魂互相温养,同生不同死。”
在法阵被收纳入符纸后,灵犀草的气味便即刻消失了,洪鹄慢慢悠悠从理智的边缘逐渐恢复。
但真正叫醒人的,是一阵剧痛。
她盯着那符纸出神,再抬眸,圆桌的对面已没了人影。
犹如干涸的湖泊,离了灵气温养的经脉抽搐着疼痛,仿佛全身的脏器都在叫嚣着渴望,熙熙攘攘,迷乱神经。
她不受控地蜷缩着身体,仿佛这样会好一些,可这阵疼痛来势汹汹,余痛亦是绵延不绝,等到浪潮褪去,她浑身都被汗水打透了。
窗外一阵风吹来,洪鹄瑟缩着身体,忽然觉得自己确实大不如前了。
这般软弱的样子,让她忽而想起了还是人的时候。
*
一桶桶冷水自头顶拍下,里面有灰尘,有唾沫,还有不知在哪个角落粘上拖布的头发。
再多的她不敢想。
昨天夜里下雨,一直到早上才停,水房里充斥着从下水道里反上来的气味。
额头隐隐作痛,温热的液体溢出,她的衣服被当成破布一样扔在一边,上身赤裸。
闪光灯自周围闪起,她没有抬头,不是不敢,只是衡量着自己的水平,觉着再去惹人不痛快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别这样吧,万一她告诉老师怎么办?”
“就她?敢告老师,下次就扒了她的皮。喂!你听见没有?”
哄笑四起。
待人群尽散,她终于缓缓起身,冰凉的水流冲刷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校服的短袖不能穿了。
她披着外套,将书包抱在胸前。
洪鹄记不清那晚是怎么回得家,只记得每一步都有千万钧重,腿晃得厉害,却也快速交替着,直到进了家门,眼泪才敢落下。
那条路她几乎全程低着头走过。
直到身后传来醉酒男人的粗重的喘息与踉跄的脚步声,才抬起头颅,放开了臂膀,不顾所谓的羞耻,大步跑着回去。
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她没敢告诉任何人。
就算告诉了任何人也一样。
*
真没用。
仿如昨日的痛楚,时隔百年,依然划开一道真实的伤口。
事到如今,她还是像过去一样,只能为自己的软弱而痛恨。
汗水让里衣粘连在皮肤上,洪鹄厌恶这种潮湿粘腻的感觉。
她侧过头,刚还站在门口的身影早已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