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声嗤笑,不知是笑慕槐阴的装腔作势,还是笑自己看错了人。她指尖捻起放在桌上的符纸,暗沉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屑。
毕竟活着最重要。
这是要挟吗?可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小姑娘了。
与此同时,茶馆二楼的走廊尽头,慕槐阴额间布满了汗,他单手扶着头,满眼皆是震惊,一丝痛苦浮现在眸间,随后便是深沉的绝望。
为了维持人设,洪鹄一直等到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才使用了符纸。
她卧在榻上,等到慕槐阴来探望时,酝酿好的泪水夺眶而出。
三天里,她也确实受尽了疼痛的折磨,面色苍白,额间时不时冒出冷汗,如此闷热的天气,她却冷得发抖。
黄色的符纸被攥得发皱,如削葱一般的五指用力到绷出筋条,却还是十分无力。
“公子,缔结契约前,我可否再问你一事?”
“但问无妨。”慕槐阴捧起那手,输入灵气以缓和她的痛楚。
“据我所知,不是本命妖兽,不必缔结契约。”
“你说的没错。”
“我事先已经问过漱玉,万灵宗弟子十三岁时便会缔结本命妖兽,可你现在已经二十有一... ...”
“它死了。”
慕槐阴面不改色,输入灵气的右手却忽地停下,神色怜惜地拂去她额头冷汗。
洪鹄体内痛苦顿时如同刀搅,半撑着的身体轰然倒下,她躺在床上痛苦呻吟。
“姐姐。”
他轻笑一声:“论年纪,我该叫你一声姐姐。”
“初见时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越线啊,姐姐如此直白地提起我的伤心事,也太不体贴了些。”
他笑得明媚,洪鹄却不能把眼前人和那个为了大家自裁谢罪的慕槐阴联系起来。
人竟是这样善变的动物吗?
洪鹄早有领教。可以她现在的身份,要杀慕槐阴也得在任务结束后再杀。再者,当下不是一个下定结论的好时机,对于慕槐阴,她心中仍有诸多疑问。
又过了两日,一行人终于启程回万灵宗。
此次出行,洪鹄没什么包裹好收拾,只简单和加里卜道了个别,临行前,她忽然觉时间过得很快,一个不算相熟的旅伴离去,心里竟然也有些伤感。
不知怎么,想到弥了,还有在婆娑仙居的那几年,多少人在生命中匆匆路过,如今无论是讨厌的,还是相熟的,都不在了,甚至也未必会再见。
明明连一声道别也没有说,那些曾习以为常的相会,已经成为生命中的久别不重逢。
幸而当下的旅程不给她伤感的机会,落地第二天,便有事发生。
先是姬重璎急匆匆地来找她,待洪鹄赶到房间,慕槐阴的身上已经遍布青紫色的条纹,少年趴在窗边吐出一口黑血,随后整个人如同将死之人一般,无论别人做什么都看不到,眼神只聚焦在空中一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三个医修在旁边忙得焦头烂额,她看向旁边宋漱玉布满泪痕的脸,与沾染上脏污血液也不移开的手,目光顿了一顿。
丹药、针灸、阵法三管齐下,慕槐阴的状况终于好了一些,眼珠动了动,看向周围站着的人。
万灵宗的阵法如他所说的一样,同生不同死,即便慕槐阴已经垂危病榻,洪鹄亦没有半点感知,而她浑身经脉撕裂的疼痛当真好多了,即便体内灵力低微,没有被逼得不得不现原型的程度。
她看向那如死于一般麻木的眼睛,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用要挟的方式引她签下契约。
洪鹄神思又要飘走,她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出神,翻了医书,知道这是魂魄不稳的表现症状之一。
摇了摇头,她试图摆脱这种状态,就在精神集中的瞬间,她忽然又看到了一抹红光。
这次她绝对没有看错!故而确认那抹红光正是在慕槐阴的眼睛里,一闪即逝。
她微微错愕,却见周围的人对此毫无反应。
又将目光移至宋漱玉的脸上,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慕槐阴,绝无错过的可能。
如此一来,洪鹄便当是他们都知晓了,便扯了扯站得最近的医修弟子的袖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那医修看起来年已半百,他在屋子里布置完阵法,花白的头发便被汗水打湿,紧张的神情在看到病人转好时才稍微松懈。
“峰主也来看过了,都没有确切的结论,但该是与那寄生于他的还魂草有关,这还魂草不是普通灵草,被人施加了一种邪术,像是魔修的手笔。”
魔修以魔气修炼,伴魔族而生。
大家却不担心,毕竟从幻境与黑法的身上得知,妖草是千百年前伊兹得来又经他培育的产物,只是如今才爆发,算不上魔族现世的预兆。
“那他眼中的红光,是否也与魔气相关?”洪鹄问道。
却见那老医修一怔愣:“什么红光?”
众人的目光移到了洪鹄身上,却都是不明所以的样子。
“没什么,恐怕是我看错了。”
“洪姐姐这几日身体也不大爽利,一时恍惚也是正常,老先生,麻烦您一会也为她看看吧。”
宋漱玉顶着通红的眼睛,难得还能分神为别人担忧。
老医修点了点头,兀自叹了口气:“苦了这孩子,自魔族消失,医术界在魔气的研究方面就停滞不前了,如今唯一的线索,也只有天灵秘境的龙草,据说有祓除魔气的功效。”
女孩长长的睫毛垂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