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有些畏惧地瞄了一眼沈师兄,最后也不敢再与槿莺闲聊,仿若犯错的孩童面对严苛师长,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离了房间。
望着顾千舟冒冒失失的背影,再次感慨天洐宗后继无人的沈时臻,眉头微微蹙起。
待脚步声远去,他才转向槿莺:“顾师弟行事莽撞,惊扰姑娘了。日后若再有这般冒失,但说无妨。”
“仙长莫要这般凶千舟哥哥。”
毛茸茸的脑袋急促地摇了几下,如瀑的乌发轻晃,垂落在少女白皙的颈边。
沈时臻便见她心急地为顾千舟辩白,软糯的声音满是对顾千舟的维护之意。
“千周哥哥人很好!路上常陪我说话解闷,还总惦记着我的安危……”
沈时臻神色微微一滞。
乌黑的长睫低敛,他薄唇轻抿,声调平稳如常:“原来姑娘与顾师弟已这般熟稔,是我……多虑了。”
“咳……”
一声刻意的轻咳突兀地响起,瞬间打破了屋内略显怪异、凝滞的氛围。
槿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藏青锦袍的男子斜倚在门框边。
男人面若冠玉,眉目如画,容貌之盛,竟与沈时臻不相上下。
但不同于沈时臻那身清冷出尘的气质,他剑眉下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矜贵风流。
而寒冬腊月,他还手持着一柄墨玉折扇。莹润扇骨流转着丝丝灵力,衬得他唇边那抹似笑非笑,越发的潇洒不羁。
槿莺心中微惊,自己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这般悄无声息,对方的修为必定在元婴之上。
而门口的青袍男子面上不显,心中同样掀起惊涛骇浪。
灵佑城近日也不太平。
魔渊异动的消息刚传来不久,城中修士在巡查时,竟发现镇妖塔的封印也出现了细微裂痕。
镇妖塔里关着的可都是些穷凶极恶的邪祟,真要跑出来,整个灵佑城怕是要血流成河。
作为灵佑城的一方大能,裴云昭这段时日也忙得焦头烂额,城中小辈诸事皆来问询讨教,都眼巴巴等着他拿主意。
好不容易抽身赶来,却在门口瞧见这般光景——沈时臻竟与那个凡间姑娘独处一室!
上次收到沈时臻的传讯时,他就对这个能救下挚友的凡人姑娘好奇得很。毕竟能让那个冷心冷性的剑尊说出“报恩”二字,本身就是件稀罕事。
他立刻收敛气息,隐身凑近,哪曾想又撞上了眼前的这一幕。
裴云昭与沈时臻相识长达三百年之久。在沈时臻还未成名前便已相识,那时的他还不是现在这副沉醉剑道、与世情疏离的破烂性格。
如今虽不敢说是沈时臻肚子里的蛔虫,却也比他人更了解这位年轻剑尊寡言少语的脾性,他自始自终都秉持着言语多费时间精力,无论何事都以行动彰显态度和立场的处世之道。
可眼下,自家挚友不仅主动开口,还破天荒地关心起一盆别人家养的花?
饶是裴云昭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惊讶地挑了挑眉,目光来回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恍若未闻那声轻咳,沈时臻神色如常地为槿莺介绍:“这位便是我此前提及略通医术的挚友,姓裴。”
槿莺忙欠身行礼,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裴仙长好,小女子李莹。”
裴云昭颔首致意,随即在沈时臻的眼神示意下,执起槿莺的手腕。
三百年的默契,沈时臻那张清冷的脸哪怕微微眯了个眼,裴云昭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手指轻撘在少女的脉搏上,灵力如丝般缓缓渗入。裴云昭一边细致探查着脉象的变化,一边详细询问起少女中毒后的诸般症状。
若让灵佑城那些小辈瞧见,怕是要惊掉下巴——他们奉若神明的裴家老祖,此刻竟被人一个眼神就使唤得妥妥帖帖。
“那日……”槿莺双颊绯红,悄咪咪地瞄了一眼沈时臻,声如蚊呐地开口,“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浑身滚烫,像被架在火上烤……”
“我……我……”
她言语间磕磕绊绊,似乎有些羞于启齿,说着说着仿佛整个人再度烧了起来。
沈时臻眉头微蹙,适时截断话头:“不过是媚毒常见症状,不必细问。”
脑海里传来冰冷的警告,裴云昭立刻补充道:“媚毒确实会扰乱神志,令人产生幻觉,情绪失控。中毒者往往会……”
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对身边异性产生异常亲近之意。这些都是毒发时的正常反应,姑娘不必介怀。”
沈时臻满意地颔首,却见少女眉眼间满是失落。
她脑袋缓缓垂下,下巴轻抵着胸口,小声地反驳道:“我没有……完全神志不清……若是他人……我……”
她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云昭哪能看不出少女怀春的心思。
对于这种迷恋得恨不得以身相许的情景,他早已见怪不怪,语气转淡地开口:“李姑娘,你体内的毒素已清。中毒时间尚短,未伤及根本。只是体质偏弱,这些丹药可助调养。”
说着,他递上几枚适合凡人的滋补丹药。
待两人独处后,裴云昭再次为沈时臻诊脉。
才刚触及他的脉搏,他的神色骤然转为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