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举世无双一仙人。
他又觉得她高不可攀了。明明已经离得那么近了,他依旧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千里万里,触不可及。
他在妄断山住了九日,照理说应该欢喜,但等他真被虞无渊带到妄断山后,他待在小小的茅屋中,反复回想着虞无渊在剑场时对他所说的话。她不记得从前,所以算上来,于她而言,她与他相识,不过寥寥几天。
自己那样扑上去,她到底是接受,还是厌烦?抑或是修道者对苍生万物的悲悯或包容?所以不论自己如何做,假装懵懂也好,故作任性也罢,虞无渊都是心平气和地与他讲那些道理,哪怕愠怒也不过是水面一道浅浅涟漪。
芳灼并无把握。他从前修为低微四处避人,后来被抓进西南妖岭,蹉跎了几百年光阴才杀成妖王,与人相交甚少,实在不懂得如何做一个人。他只是固执地想要去报近千年前的那场恩情,但似乎从始至终,他都不清楚虞无渊到底需要他什么。
于是他尝试着不去打扰虞无渊,不去违逆她的意思,只是悄悄地看着她打坐、练剑、读经、外出、归山,想从当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好让他有恩可报。
木易风今日来找了虞无渊,他这些天忙得连轴转,居然还记得芳灼那么个插曲,虞无渊废了好一番工夫才糊弄过去,又被剑场的掌事请去布阵施法,还被拥着彩排了一次,惹得一众弟子欢呼腾跃,折腾了许久才回来。谁料一靠近家门,就看见面前这么个一言不发的小妖。
是了,之前一肚子废话要多出天际的芳灼,今日不知吃了什么哑药,干巴巴一声谢后就沉默不语,没再吐出半个字儿。
“你来此所为何事?又是要谈报恩?”虞无渊索性先开口。
“是。”芳灼点点头,又摇摇头,手也跟着晃,抖散了伞上不少雪,“不是。”
虞无渊感到奇怪,莫非妄断山上有什么镇妖的利器还未叫她发现,能镇得眼前这个狂妄得不行的妖物如此寡言少语?
她到底没将心里话讲出来,动身进入洞府中,头也不回地道:“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吧。”
芳灼快步跟了上去。
虞无渊在院子新摆了一方茶桌,上头用灵力罩着,雪落不进来,她招呼着芳灼落座,又支使着雪人泡茶,不消片刻,茶盏就被雪手艰难地推到芳灼面前。
“妄断山讲究苦修,没有那些就着茶吃的点心,你不要不习惯。”虞无渊道。
“不会不会。”芳灼捏着茶盏抿了一口,“与山下的不同,好喝。”
“之前师尊游历四方带回来的白茶,味道清冽,据说在人间还挺有名的。”虞无渊补充道。
“既然是仙尊的师尊所挑,那必定是好东西了。”芳灼恭维道。
“嗯,算是吧。”我自己不也是她捡来的。虞无渊暗暗想到。
对了,芳灼,师尊。
虞无渊灵光一闪,沈归不在身边,她无法问询到临春渡太虚观的具体方位,但这里不还有个芳灼?
这些天忙里忙外,芳灼也缩着不出来,她迟迟找不到空闲,险些要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虞无渊抬头看了眼天,月朗星稀,万里无云,“天”正在看。
究竟该如何去问,才能模糊祂的视听,不让祂发现芳灼呢?
她低头看向芳灼,芳灼还是装得一副笨拙的样子,徐徐抿着茶,身上那经久不散的血气却将之暴露得一览无余,煞气缠绕,分明是个在血海里泡着长大的妖物。
芳灼的真实能力比他目前所展现出来的应当要多许多。
但她不敢赌,毕竟祂是天道,若祂真要阻挠她,真要抹杀他,凭他们的力量能够抵抗多少?
天地浩大,宇宙浩渺,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试过与天一搏。
虞无渊目光忽然凌厉起来,有如月下寒霜。
可她偏不想自己的过去被蒙蔽。
飞升成神她要争,身世明了她也要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