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被立为继承人,祝瑶是后头才知道这事情的。
他醒来时,唯一听到的就是剧情的提醒,一句句播报着,将他从沉睡中打醒,他压根未曾来得及思考太多。
他只觉得荒唐。
他目光游离着,望着这换了个地方的宫殿,雕梁画栋,精致贵重,无处不显露出气派,以及那种厚重的底蕴。
他忽得缓缓下了床,顺带看了眼自己的手,苍白无血,瘦削无力。
怕是得晒些日光。
祝瑶遂不自觉地循着光而去,直往似是脱离这殿内的出口而去,他的身影有些单薄、羸弱,却不容人忽视。
祝瑶并不清楚,他已经睡了足足一月。
许多人都说,这位小殿下怕是中了癔症,怕是醒不了。
奈何帝王偏偏把他接进了自己的紫宸殿,更不顾及群臣阻拦,执意下了诏书将不清醒、沉睡中的他立为继承人。
这是何等的殊荣。
先帝的孩子大多死于那几年纷乱的争位,可他们不是没留下些子嗣,其间聪慧者、品性佳、貌姣好者不在少数,直接养在自己名下,在正常不过,也更适宜些……可这位陛下偏偏选了自己的亲弟弟。
那个宫中的隐形人。
这孩子来历就不算好,总有些晦涩意味,先帝的一场酒醉,同宗亲公主间的逆伦产物。虽说出生时先帝并未忌讳,可怕是不太重视的,总有些回避意味,直到这孩子满一岁时也才来见了一面。
他生的很普通,被先帝评过一句“丑”,可见不受喜爱。
他甚至并未被取名,反而跟随其母姓。
无论前事如何,当今陛下将其立为继承人,新取了名,都可见他注定将在宫中有着一定的地位。
可他睡的实在太久了。
久到……很多人都觉得他怕是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因此这日当这位小殿下起身时,左右宫婢都极度惊愕,只眼睁睁看他从床榻上爬起,缓缓慢步走了下来。
他走的不快,很慢。
他似是追逐着光,往外走去。
那副小小身躯里似乎难辨别,他是否真是个痴傻孩子,那场刺杀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帝王因此波及了不少人,宗室里也死了不少人。
而他清晨被发现时的情形暗暗流传于宫中。
很多人私下底都认为,他不仅不傻,反而聪明地紧。
可这位殿下于这宫中人来说,平日行止又过于游离于人世间了些,不说话也就算了,就连眼神都未曾有什么实感。
他整个人都仿佛飘着的,宛若个飘零人,空荡荡。
祝瑶走的很慢,随着声音而去,只往出口而去,忽得跨过后殿的珠帘时,只望见了一群看过来的目光。
他整个人顿时缩了回去。
前殿的群臣无疑神色各异,高居上座的帝王似是循目光而来,望着那珠帘后的小小身影,只略有些肆意笑了声。
“诸君,今日议事,便到此刻吧。”
祝瑶听到了那笑声,总觉得很有些古怪,他索性直接越过珠帘,直晃晃的往前走去,不管不顾的跑了。
在场众人都有些惊愕。
这位小殿下倒是……同传闻中的有些不符,未免有些过分活泼了些。
上座,帝王压下眉眼,忽得大步往下走,跟着往殿外走去,他身材高大,步履间如龙虎之步,赫赫生威,只是莫名有些兴奋意味,像是找到了个什么新鲜玩意,想要把玩在手心,不似平常那般稳健。
“……”
留下殿内诸位臣子失声。
群臣里,有个宽和、瘦削的臣子,用着略忧愁的声音问道,“夏相,你可知……陛下此举何意?”
“……”
本就并非朝议,来的臣子多是帝王亲信。
这些臣子里,独独有个先头的,被众人围簇着,似等着他的回应。
他着着一袭仙鹤红色纱罗袍,行止间端方清正,可此时却目光悠远,忽得只望着那殿里地面不断延伸出去的红线。
他收入袖口内的手,微微颤动了几下。
那红线似是也跟着浮动。
夏启言神色不变,只轻轻回了句,“不如何,怕是一时……”忽得止了声,他想到那北地时年年的浩大灯会。
他想到那流传甚广的鬼神护佑之说。
这当中自有这位帝王的暗中推波助澜,有稍作加工的神异故事,可究其根本……怕也并非全然作假。
他曾亲眼见过那鬼。
不是吗?
“陛下此举立嗣,实在是……过分随心所欲。”
有人长长叹息。
朝野中微词不少,可这位帝王依旧强硬地执行。
跟随已久的臣子,清楚这位陛下脾气不算差,相较来说还算好沟通,是个善于体量人、颇宽仁的性子。
当初他在北地时就吸引了不少贤才,天下纷乱时更有名士举家相投,他用人实在不拘泥出身、才学,有则用之,过则改之,甚至能称上一句善解人意,不知多少士子、贤才得了他的宽慰后恨不得以身相报,为这份知遇之恩。
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怕是拦不了的。
好比,至今空悬的后位,未曾有过的子嗣,通通是劝不动的。
“这事,得留后待议。宗室作乱,人心浮动,怕不如这位殿下,来历还简单些。”
夏启言做了定语。
群臣叹息,也认可不少,便相伴着一同离去。
刚出殿外,就见帝王拎着那位小殿下走了回来,眉眼间颇有些桀骜的气势,似是要好好的说道一般。
那小殿下两眼垂目,似有些恹恹态。
等这孩子路过时,夏启言忽得握了下那小孩的手,是有知觉的,有些温热的,似有些发烫,不知是跑出去所致,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