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决多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手里捏着一个创可贴。
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他半边脸上,另外半边隐没在阴影中。他换了一身装束——黑色藏袍下隐约可见皮质肩带,背后斜挎着一把古朴的藏刀,刀鞘上的银饰泛着冷光。
原曲不解:"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伸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原曲下意识往后退,后背抵在门板上:"不用了,小伤而已。"
"原曲!"
楼下突然传来蒲双双甜腻的呼唤,"你看见我的红围巾了吗?就你昨天说好看的那条..."
声音戛然而止。
桑决多措突然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原曲的惊呼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捂住,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混合着藏药与冷铁的气息。
"别应声。"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温热却让她浑身发冷,"那不是蒲双双。"
"你胡说什么..."原曲挣扎着要推开他,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后腰。
"想想,"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蒲双双买过围巾吗?"
原曲的动作僵住了。记忆闪回——傍晚在桑珠商店,蒲双双只买了那串塑料蜜蜡,还抱怨没找到喜欢的围巾...
"原曲?"楼下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个八度,"你在吗?"
桑决多措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腕骨,这个本该暧昧的动作此刻却带着警醒的意味:"别回答。"
"可是..."
"听脚步声。"他压低声音,"蒲双双穿的是硬底皮靴,但这个声音..."
原曲的血液瞬间凝固——是软布摩擦地板的声音,正沿着楼梯缓缓上行。
"原曲!"楼下的呼唤突然变得尖锐,像指甲刮过玻璃,"为什么不理我?"
桑决多措的手掌下滑,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在胸前。原曲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数到三,跟我跑。"
"一。"
布鞋声停在楼梯转角。
"二。"
有什么东西在"咯咯"发笑。
"三!跑!"
桑决多措拽着原曲的手腕冲向走廊另一端。原曲的皮鞋在老旧地板上发出急促的踩踏声,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布料拖拽声——那条红围巾正像活物般在地板上蜿蜒爬行。
"左边!"桑决多措猛地推开一扇房门。
原曲踉跄着跌进房间,膝盖重重磕在木地板上。她刚要痛呼出声,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嘴巴。
"嘘..."桑决多措的红瞳在黑暗中闪烁,声音压得极低,"它去了楼下。"
死寂中,他们听见一楼大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接着是缓慢的、湿漉漉的拖拽声,伴随着布料摩擦地板的窸窣。
"原...曲..."楼下传来扭曲的呼唤,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坏掉的录音带,"我的...红围巾..."
原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想起傍晚时蒲双双在商店里说的话:"这些围巾都太艳了,我想要一条暗红色的..."
桑决多措的手突然覆上她的眼睛,带着藏药的气息。"闭眼。"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数到三。"
"一。"
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二。"
有液体滴落的声音,一滴、两滴...
"三。"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潮湿的江南水汽扑面而来。
原曲猛地睁开眼——青石板路,白墙黛瓦,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评弹声。这分明是苏州平江路的午后,细雨绵绵。
"这不可能..."她的声音发颤,低头看见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素白旗袍,手腕上缠绕着一条鲜红如血的红线。
桑决多措松开她,藏刀已经出鞘,刀刃上刻着梵文:"跟紧我。它们会攻击所有活物。"
"它们?"原曲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老妇人撑着油纸伞从他们身边经过,伞面上滴落着鲜红的液体。
"小姑娘,"老妇人突然转头,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满口尖牙,"要买伞吗?"
原曲倒吸一口冷气。那张脸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正往外渗着黑血。更可怕的是,老妇人的脖子上也缠着一条和她一模一样的红线。
桑决多措的刀光一闪,老妇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像瓷器般碎裂,却在落地前化作一群血红色的飞蛾扑向他们。每只飞蛾的翅膀上都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
"跑!"桑决多措拽起原曲的手腕。她腕间的红线突然灼烧般发烫,在皮肤上烙下一个诡异的符号。
巷子尽头,三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人"正在分食一具尸体,听到脚步声齐齐转头——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三个黑洞,每个黑洞里都伸出一条鲜红的舌头。
"这边!"桑决多措带着她撞进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屋内昏暗潮湿,墙上挂着的古镜中,原曲惊恐地发现自己腕间的红线正在蠕动,像一条苏醒的蛇在吞噬她的血肉。
"这是什么?"她用力搓揉手腕,红线却越发鲜艳,甚至开始向手臂蔓延。
"血咒。"桑决多措的红色瞳孔在黑暗中像两盏血灯,"它们在通过这个追踪你。"
突然,木门被撞得砰砰作响,门板上浮现出无数手掌的轮廓。更可怕的是,那些手掌的腕部都缠着同样的红线。
铛——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屋内的家具突然开始扭曲变形,桌椅像活物般向他们扑来。
周围的景象突然扭曲,砖墙像融化的蜡一般塌陷。原曲感到脚下一空,下一秒已经站在一艘摇晃的乌篷船上。船头的灯笼突然自动亮起,散发出幽绿的光芒。
"抓紧!"桑决多措拽住她的手腕。
船头的渔夫缓缓转身,蓑衣下露出一张布满鳞片的脸:"两位要听曲儿吗?"
没等回答,他就用非人的尖细嗓音唱起来:"七月半,开鬼门~小姑娘,莫回头~"
原曲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现在明明是四月。
船下的河水突然变得漆黑粘稠,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那些手腕上全都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红线,正随着水流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