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曲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梦见你穿着黑藏袍,眼睛红得像血,被锁链捆在..."她哽住了。
桑决多措的表情丝毫未变。他倚在栏杆上,从藏袍口袋摸出个小铁盒:"尝尝?能安神的藏糖。"
见原曲不动,他故意捏着嗓子学小孩:"姐姐~糖糖分你一半好不好~"
原曲嘴角抽动一下,没笑出来。
"看来得加码。"桑决多措变魔术似的又摸出个小转经筒,"附赠开过光的限量版..."
"我不是小孩。"原曲声音哑得厉害。
桑决多措的笑容淡了些。他轻轻翻过栏杆,衬衫下摆掠过两盆格桑花,稳稳落在原曲身边。
"和我说说你的事吧。"他突然说,手指灵活地摇晃转经筒,"比如...为什么逃婚?"
原曲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个她拼命逃避的词,被他用聊天气般的口吻说出来,荒谬得让人想笑。
"商家的聘礼堆满三进院子。"她盯着手帕兔子颤抖的耳朵,"最后一件是我父亲捧着送来的——我六岁那年摔断的琵琶弦,用金丝缠成了同心结。"
桑决多措的睫毛颤了颤。他摸出个银酒壶,倒了两杯:"青稞酒,喝三口才能说真话的那种。"
原曲夺过杯子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液体烧穿喉咙:"订婚宴前晚,我穿着八斤重的旗袍弹《十面埋伏》。台下人调侃我、议论我,我的未婚夫商识鄞,什么也没说。"
第二杯酒下肚时,她开始发抖。那些画面排山倒海般涌来——祠堂里列祖列宗的画像,哥哥离家那晚震碎的茶盏,商家送来的订婚服上密密麻麻的珍珠像无数只监视的眼睛。
"第三杯。"桑决多措按住她颤抖的手,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响,"敬自由。"
酒液混着泪水滚落。
原曲崩溃地蹲下身,她讲起小时候总能预见同学的意外,说起大学时那个总出现在梦里的江南院落,甚至提到昨天梦里手腕上嗜血的红线。
"...最可怕的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桑决多措的茶杯停在半空。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眼神。
"你知道藏族人怎么区分梦境和现实吗?"他突然问。
原曲摇头。
"看这里。"他指了指自己锁骨位置。原曲凑近,看到他皮肤上有个极淡的菱形印记,像是被什么烫过的。
"真正的伤疤,"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在梦里会发光。"
原曲猛地后退,后腰撞上栏杆。那个位置...梦里黑衣桑决多措的锁链,正好勒在那里。
"吓到了?"桑决多措笑着退开,"开玩笑的。这是小时候被烧火棍烫的。"
风铃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又很快归于寂静。
"我和洛桑提议明天你们团去纳木措,那里湖水蓝得能洗掉所有不开心。"
"我..."
"嘘——"他食指轻按在她唇上,掌心有酥油和檀香混合的气息,"现在你要说:'桑哥最好了,我要给他编十条金刚结'。"
原曲噗嗤笑出声,鼻尖还挂着泪珠:"...不要脸。"
"成了!"桑决多措一拍栏杆,"会骂人就说明缓过来了。"他变戏法似的又摸出把奶渣糖,"奖励你的。"
月光下,他眼角的笑纹像经幡飘动的痕迹。
楼下一扇窗突然打开,多吉睡眼惺忪地用藏语吼了句什么。
"小家伙骂我们吵到他睡觉。"桑决多措压低声音翻译,眼睛亮得像星星,"明天六点,我带你去拉鲁湿地看日出。"
原曲望着他伸来的小拇指,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哥哥也是这样勾着她的手指,说要带她逃去看真正的西湖雪景。
夜风卷着远处雪山的寒气掠过,风铃轻轻响起,像条通往自由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