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没少和程祁碰面,除了工作上的交接和商讨,其余的事情,我一概不理。
我幼稚的以为,这便是成年人身上该有的成熟。
假期尾声期间,林笑笑林总在群里询问我何时返校,想要一起坐坐吃个饭,我没有办法回避,也不屑回避,这一个月来我或多或少练就了充耳不闻的本事。
程祁清楚了我的航班信息又怎么样,我又有什么好不能释怀的。
我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壮烈心情在五人群里发了我的落地时间。
程祁在群里并没有做任何回应,可他却在我刚到潜隅半小时后也出现在潜隅门口。
我刚劝自己放弃分享的心,就在我见证花开的这一天也如愿见到了种花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他就这样望着我看初生花瓣的花看得入迷,不知道在院门口站了多久。
程祁走到我面前蹲下,我看到他脸上一道结疤掉落后浅淡的印子,那是我动手后衣服拉链留下的痕迹,昭示着我的不懂事。
他比上一次在学校见面,明显沧桑了很多,青色的胡茬根根向外冒,眼底黑青,眼白上沾染着红血丝,我心中一痛,别过头不忍再看。
“这是什么花?”
“十八学士。”程祁轻轻抚了抚柔弱的花瓣:“是山茶花其中的一个品种。”
“十八学士?”
我轻轻笑:“我还以为是唐太宗时期的十八学士,怎么会有这样风雅的名字?”
程祁:“山茶花的品种有很多,十八学士也不并一定就能开出这样的颜色,还有偏艳丽一点的颜色,开出什么样的花全凭运气。”
解释后,程祁又说:“你知道山茶花有什么特点吗?”
我想了想,说:“除了冬天绽放春天落败还有什么特殊的?”
我对于人以外的物种没有任何认知和兴趣,像个白痴。
程祁:“春天落败,方式也惨烈。”他呼出口很轻微的气息:“你平日所见到的所有的花都是逐步凋零,唯有山茶,是在盛开自己茂盛的时段里整朵、大颗的凋零,不会循序渐进,不懂得柔转和温和,又称作‘断头花’。”
宛若某种惨烈的祭祀。
我一时震惊,看着面前经验的十八学士,不能想象这样精致的花是这样方式的收场。
“山茶花的花语是什么?”我福至心灵,突然发问。
程祁蓦地住了声,眸光闪了闪,顿了短暂的几分钟后轻声而郑重的咬字:“你怎么敢轻视我的爱。”
我周身一僵,程祁的眼神很深,他似乎是透过花看尽了我,我在霎时的迷茫后确定,这句话是他的蓄谋已久。
他透过花触及到我卑微发抖的灵魂,受伤的质问我,你怎么敢轻视我的爱呢?
程祁很快的将视线移开,那种黯然在他起身后偏离进了空气,我不知道何时滞住的呼吸再一次匀称呼吸起来。
难道我的退缩在他面前一览无遗,他照顾我、关心故交,在我眼里的怜悯……难道是我的妄加揣测和误解吗?我的眼眶再一次湿润起来,这与表白何异?
“阿弋,毕业后你随我出国好不好?”
方才的柔情和甜蜜没经住微凉的风吹,我眼中的迷乱和情意还未散退,情不自禁的问道:“什么?”
程祁将我扶起来,我的膝盖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点酸麻,这酸麻直直沁入心肺。他的表情没有变,轻轻附身,帮我拍拭掉了膝盖间埋入山茶花根系的泥土,有些因为拍打黏性更强的粘在了白色长裙上。
程祁嘴角含着一丝苦涩的笑意,“没什么。”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微妙的摇晃,我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言语。
我没有继续追问,我在这个瞬间开始很不理智的感觉到,我们之间似乎处于一种倒计时的相处模式。他能给我的,可以给我的,都是在未来几年里规划好时间成本的。
他不是在怜悯我,他是在珍惜这最后几年的时间。
很多时候,受害者的身份浸淫久了,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并不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感同,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身受才能感知体察。
而是感同身受这几个字付出的成本和精力太庞大了,我们总是能感同深受我们爱的人,反之,对于不需要付出太多时间的人,当然也会有很多衍生而来的敷衍和不耐。
感同身受的对象,无非就是看重不看重。
我心中仿佛也撒上了一把泥渍灰尘,我很默契的闭口不言,开始和他一样享受这最后的时间。
我们都知道,我不可能出国,我有我的责任,即使这责任本身不愿意与我有什么牵连。
程祁是想让我为了他放弃这些东西,这是他的未来。他可以冷眼观望,却不能干涉我。他不是一个会退缩的人,可在我听清他说这话的那一刻,我突然无比的难过。
难过的不是我们终究没有未来。
而是这样骄矜夺贵意气风发的程祁,也会有害怕的时刻。
哪怕这时刻只是持续了简短的几分钟,可只是稍作胸口停留,我都不愿看到这样的程祁,所以我选择缄默和忽视。比起程祁的怒火,我更难以承受他的怯懦。
如果他从此刻开始不知所措我们的未来,那么我早已在多年前看到了属于我们两人的尽头。他慌乱、无措、退缩,这样的程祁,让我的心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如果心碎也和山茶一样干脆利落的了结,也不失一种舒服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