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渐渐转深,光秃秃的枝干下铺满焦黄的叶片,马车一路顺着南下的路径奔走,越往南边越荒凉。
依兰城为西荒大夏交界,说起来也是有趣,一座小小的边城竟能隔绝绿洲与大漠,微生松鸿在世时与阳乌烬达成协议,依兰城内居民无论男女老少皆为平民,两方势力均不得欺压不得动城内百姓一针一线,算是战乱之下的一片净土。
城内百姓多为两方交战留下的遗孀后代,或许是心中有愧,微生松鸿与阳乌烬心照不宣以此城为界线,不越雷池一步,城内百姓一片安宁祥和,引得即墨青和茗祯颇有怨言,不夺下依兰城,如何才能向前一步进行侵略吞并。
微生松鸿和阳乌烬算是老相识,打打闹闹数十载,一辈子的敌人,一时的朋友。
马车里,身着暗红紫金暗纹短袄的女子掀开车帘子好奇问驾马的车夫:“卫长史,我们都走了大半个月,怎么还没有到依兰城啊?”
卫长史见吕今宜如此猴急,笑着宽慰道:“公主莫急,最多还有两天就能到依兰城,小的知道公主心系将军,这段时间不分昼夜紧赶慢赶的,定不会辜负公主心意。”
吕今宜放下车帘子叹了口气,望向里面手握书卷的女子道:“谁急着见他啊,这一路颠簸把我屁股都坐痛了,还是闻宫令心细,知道带些御寒衣物。”
“不过闻宫令,你又没有来过西荒,你是怎么知道这边的气候环境?”
吕今宜一张小嘴呶呶不休的,精气神儿不错,身侧之人披了一身玉白薄氅,氅尾绣了几枝青竹放下书卷,闻茵将脚底的手炉递给吕今宜,刮了刮她的鼻尖轻笑道:“书上说的。”
吕今宜知道她在闻茵的嘴里向来是套不到什么实在话,只得撇了撇嘴抱着手炉,吃带来的花生酥糖。
云裳本想跟着一块过来,被闻茵拒绝了,她离开上京,京中并无她信得过的眼线,云裳要更重要的事情替她去做。
这趟旅途,只有她和吕今宜,还有吕后派来的人。
吕今宜跟在闻茵身边也有小半年光景,可她却始看不透她,彬彬有礼做事沉稳有序天资聪慧,事情见解比朝堂之上的侍郎尚书还要透彻几分。
可就是这样没有弱点的人,才会让人觉得可怕,她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看什么都是淡淡的,好像这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一般。
除了微生鹤听。
只有那日在宫宴之上,借着酒劲,她才看清,原来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闻宫令,也有脾气,也有寻常人的情欲。
闻茵靠着马车内壁窗帘处,垂眸透着缝隙看着荒原路面,山路崎岖,摇摇晃晃让人昏昏欲睡,吕今宜倚在她的肩膀上熟睡过去,闻茵思绪渐渐飘远清晰。
是啊。
她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些信件上写的很清楚,西荒与大夏不同,西荒拥有沙漠、戈壁、草原、河谷、湖泊等,是由多种不同的地貌组成,西荒白天骄阳似火,晚上犹如掉进冰窟窿里一样,对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独行者,若没人带路,想独自行至西荒简直就是:找死。
这也是为什么茗祯多次想要入侵大夏及周边小国的部分原因之一,西荒是荒漠,资源匮乏,不能完全自给自足依靠自己生存,所以危机感极强,利益驱使下,主动挑起战争,吞并其他部落小国。
白衣苍狗,骑驹过隙。
微生松鸿及其兄微生遥光战死玉霞关,大夏与西荒的平衡被巧妙的打破,阳乌烬再也没有借口说有劲敌,要退。
他硬着头皮向依兰城靠近,到了城下,才发现微生家还留下了最后一块忠骨。
是块极难啃的硬骨头。
闻茵从这些年收到信件中断断续续拼凑出的信息,微生鹤听对他的评价很高,阳乌烬此人并不像外界所说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而是铁骨柔情,只是处境不同,各自有各自侍奉的王命。
此题无解。
闻茵缓缓闭上眼睛,久居高位者又怎能体会底层百姓的苦涩诉求。
又过了两日,行驶的马车速度慢慢缓了下来,直至完全停歇,卫长史的声音从车床外响起:“公主,宫令,依兰城到了。”
闻茵拍了拍依偎在她身侧的吕今宜,吕今宜这才不情不愿强忍朦胧睡意,揉了揉眼睛,一骨碌从软垫上起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依兰城位置特殊,城内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若这般招摇过市的驶入城中,怕还不是没到目的地,就得被流匪盯上洗劫一空。
闻茵特意嘱咐送行车队,只用送到边境入口,剩下的路她和吕今宜及随行暗卫一共四人足已,现已经进入微生铁骑境内,再怎么样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对于闻茵的安排,卫长史深信不疑,将俩人送至城门口,带着车队头也不回的回去复命。
“给,戴着。”
闻茵从布袋里掏出两幅藏青色素锦面纱和两套素色麻布外衣,递了一套给吕今宜,吕今宜一头雾水,但还是接下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