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今宜是被冻醒的,睡的迷迷糊糊,她嘴里还念叨:“阿姐,别抢我被子,我冷。”
直到一盆冷水泼到她的脸上,感到阵阵寒意,这才整个人一激灵,睁开眼清醒过来。
地牢里阴暗潮湿,就像是地狱一样让人感到压抑,周围地砖之上爬满干涸的血渍,背后的石墙划满了过往者指尖的划痕,她的四肢被铁链禁锢动弹不得,吕今宜索性换了个干燥的位置趴下。
既来之则安之,她本就没有什么鸿鹄之志,她的人生理想便是在哪里倒下就在哪里躺平,额外能当个土财主最好不过。
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中间的水池里点了一盏煤油灯,微弱的光线夹杂着恶臭才让她感到自己还活着。
“你不怕?”
见她毫无反应,对她泼水的紫袍面纱女人倒是吃了一惊。
“怕啊,但是怕有什么用,我说怕你会放过我吗?”
“那我好怕怕。”
吕今宜白了她一眼,这也是闻茵教她的,若实在没有挽回恳求的余地,那便犯不着去作贱自己糟蹋自己的自尊心。
乐百施觉得她在嘴硬,“啪嗒”上去就给了她两耳刮子,见她嘴角慢慢渗出血丝才觉得心中痛快了几分。
“只可惜你活不了多久,你现在怕也来不及了,乖乖做我药蛊的引子,我勉强让你早点上西天,不会那么痛。”
像想到了她惨死的模样,不由自主的语气轻快起来,拂了拂衣摆扬长而去,她身上的龙涎香喷撒太多,被风带起熏得吕今宜头痛。
吕今宜才不怕死,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死不了。
就算真的死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吕后会在家族旁支中挑个与她差不多的女子与微生家结为姻亲,像她这样子叫不上名号的庶女,吕府要多少有多少,她从来都不是特别的。
吕今宜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自嘲,将苦涩咽了下去。
她是谁?
她该是谁?
在家时,她是庶女的女儿,庶女的女儿也是庶女,父亲和嫡母冷眼旁观,娘亲临死之前只教会她:今宜你不要恨,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恨。
这三个字她记了一辈子。
当她被吕后选中,有了门好亲事,她第一次得到了吕潭的目光,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夸赞她是他的好女儿,可明明从她记事起,留给她的只有吕潭的背影。
嫡母嫡姐愤恨般要把她吃了的凶恶神情,又不得不阳奉阴违的祝贺她,让她生呕。
那时她便明白,只要你拥有了价值身处于高位,身边就多了无数为自己说好话的人。
她还能怎么选,她根本没得选。
现在她是承德公主,是上京城身份尊贵的女子,但是吕今宜觉得自己更像是案板上的一块肉,等着拿刀者,切割夺取消失殆尽。
“你,你在哭吗?”
他的声线一向偏冷,人如其名,低哑的嗓音压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把虚弱不堪掩藏的很好。
吕今宜把要掉的金豆豆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扯出个笑脸:“好巧啊,大冰块,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出声后,吕今宜才发现季渊被关在她隔壁的水牢里,一样被铁链锁着,不同的他赤裸着上半身,整个下半身泡在浑浊的漆黑的水里,借着黯淡的火苗,她瞟了一眼,瞬间呆滞。
他的后背血肉模糊,看的人触目惊心,鞭痕刀伤剑伤密布,新伤旧伤交织,已经分不清新旧。
“你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你不是五部精锐吗?”
“怎么能让他们把你弄成这样子。”
吕今宜低下脸,笑着打趣道,可说着说着,眼眶一红,小声抽泣起来,小嘴撇了又撇。
“中毒了,否则他们这三脚猫的功夫,拦不住我。”
“我没事,你别哭。”
“你别哭……”
见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季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哄过女孩子,更不知如何安慰人,暗部里也不需要安慰,更没有这门课程,只教会他如何杀人。
明明伤在他身上,她为什么要跟着哭,最糟糕的是,她一哭,他的伤更痛了。
从他记事起,他就被暗主带回了暗部,暗主告诉他暗卫即是影子,影子是不需要七情六欲的,一日为暗卫,终身为影,只有主子需要的时候,影子才需要出现。
他的世界无需春夏秋冬,三千繁华与他无关,他坚如磐石守着他的影子。
“那我们扯平了,出去之后,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哭了的事情,我也当做没看见你背后的伤疤。”
见他一副苦恼的样子,吕今宜觑了他一眼,坐下来将头埋进膝盖里,深吸一口气,眼眶里的眼泪随着平息慢慢褪去。
他不吭声,就当是默认。
地牢里静的可怕,只有她和季渊俩人,水池中摇曳的火焰是黑暗里唯一的景色。
吕今宜道:“好无聊,睡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