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冷清寂静的别院此刻布满了点点灯火,闻茵借机和外院的侍女搭上话。
“姐姐,都大晚上了,怎么那处一片透亮?”
守门的两位侍女见这丫头生的脸生,但又穿着堡内奴仆的衣裙,就此放下戒备心,青衣侍女瞧她年纪不大,装腔作势道:“你是哪个院的?在这里瞎晃什么。”
“姐姐息怒,我是前几日刚进堡的,一直在厨房帮厨,初来乍到不太清楚堡内的规矩,不像姐姐们一进来就可以在堡内行差事。”闻茵低下头胁肩谄笑,眼中满是羡慕,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被她这漂亮话哄的高兴,另一位戴着浅色簪花的女侍笑道:“妹妹你也别太妄自菲薄,像我们这种是堡内的家生子,一出生就在堡内不用在外门做那些苦差事,这都是命。”
“看你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我还是与你说清楚些,省的得罪了人也不知道,隔壁那院子是留生阁,古月堡本有两位少爷,大少爷娶妻生了一女幸福美满,二少爷,唉……”
说起二少爷,俩人都止不住叹息起来,青衣侍女接着道:“都是孽缘,二少爷下山求学被妖女蛊惑,生下了孽障,这孽障就是二小姐,克死了自己的生父,二夫人也被关在了留生阁,现如今留生阁不熄灯都是因她而起。”
“本来该每半年二小姐上山送一次药,今日不知为何便上山来,说要找大小姐讨人,惹得大小姐不快,听说挨了一顿鞭子,鲜血淋漓,现在人被大小姐拖去了留生阁,怕是,活不成了。”
活不成。
她是为谁而来,她比谁都清楚。
闻茵垂下眼眸,沉默着听她们把话讲完,没等她们回过神来,人已经跑出院外不见踪影。
晴凉月见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既真实又瑰丽。
她梦到她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她才两岁大,和娘亲一起住在小木屋里。
小木屋外娘亲种了许多的梨树苗,娘亲喜欢梨树,她也爱吃梨子。
过了春季,梨花苞儿吸满了汁水开始膨胀绽放,洁白无瑕的花瓣在枝头一个接一个的立起,微风吹过,飘来阵阵清香,她喜欢站在树下任那些不牢的花瓣吹抚至头顶身上,像话本里的仙女一样转圈嬉戏。
玩累了,娘亲总会搬来一把摇椅躺在上面,拿着小蒲扇为她扇去额头上的汗珠,她总会缠着娘亲为自己讲故事,娘亲讲了几个故事她还是不满足,娘亲用指尖碰了碰她的鼻子,轻笑道:“梨树会讲故事,等月见长大了,娘亲在告诉你。”
她站在院子里,她们看不见她,她就像故事外的人。
可到底娘亲没有等到她长大,也没有告诉过她梨树的故事。
可她分明在梦境里看见了,每逢雨季,美妇人会在夜晚她睡后站在窗前望着它,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地看着梨树,任凭泪水打湿脸颊。
娘亲病的越来越重,直到那天那群人来到了小木屋要带走娘亲,男人捏着她的下巴骂她“贱种”,她才知道她原来也有血缘至亲。
娘亲走了,临走之前她把她挂在颈间的玉玦摘了下来,环形如纽扣般的缺圆放在她的手掌心,长甲划过腕间,鲜血顺着滴落在圆心,在她手掌形成了一个血窝,她摸了摸她的头:“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莫怕,我的孩子。”
忽地,娘亲孩童都不见了,白雾飘过,她一人在山林间行走,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梨院,不同于刚才的是,原本还只是盛满花苞的枝头此刻硕果累累。
再一眨眼睛,美妇人躺在梨树下的摇椅上,而这次晴凉月见不再迟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美妇人看见她道:“你来了,我一直都在等你。”
晴凉月见坐在她身侧,美妇人浅浅一笑,轻抚她的手背:“原来不知不觉间,你都长这么大了。”
“为何您这么多年都不肯见我,每半年上山见您一面,你都避而不见。”晴凉月见低下头,声音再也压不住了,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几乎是哽咽:“娘亲,我好想你。”
“傻孩子,娘亲怎么会不愿意见你。”美妇人将她搂进怀里擦去她眼角的眼泪道:“我给你讲个梨树的故事吧。”
故事里美妇人与宗门小少爷的爱恨情仇听的她入了迷,原来千千万万版本中还有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结局:娘亲与爹爹,是两情相悦。
小少爷是宗门里最小的孩子,逃出宗门下山求学被毒兽所伤,偶遇山间采药的药女,药女将他带回了小木屋,救了他一命,一来二去,小少爷爱上了美丽善良的药女,同样药女也喜欢上了幽默风趣的小少爷,小少爷说他痛恨宗门风气,他想脱离宗门,与药女在山间做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
在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日子里,小少爷与药女对着白梨树起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今日终携手,来日共白头。
到底是过了三年安生日子,梨花树开了又败,绿叶白浪随四季交替,晴凉月见静静地听着,美妇人回想起来只叹是偷来的光景,留不住一晌贪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