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姐脉象细数而浮,先前操劳过度将底子耗得差不多了,近日思虑太重心火亢盛,加之落水后受了风,内外齐损才病如山倒啊,这一帖猛药灌下去若是今夜退烧便无大碍。”
孙府医是闻清许从岭南带回来的,是位医术高超的江湖游医,为着他身上奇毒才追来了上京。
“若是不退呢?”
“准备后事吧。”
孙契捋了捋半白胡须,余光却瞥见榻边青年骤然变了脸色。
“休要胡言乱语!她只是风寒发热怎会损了性命?!”
他还没见过这小子如此情绪外露之时这才存了心捉弄,哪知耳朵差点被他震聋。
自己的毒还未解彻底,对他人病情倒是上心得紧。
“话虽如此,这姑娘受的磋磨太多,外体本就有伤,虽未伤及根本可尚未好全你就敢叫她下水,这下好了,风寒虽小却也足以要了她的性命啊。”
外伤何来闻清许再清楚不过,他当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让侍女给她随便擦了些损伤膏并未用汤药仔细将养着。
谢知仪自小便懂事,更知晓如何爱护自己,她爱美,便是蚊虫叮咬也要细细涂上好几日药膏,可那样的她硬是在小青山磕磕绊绊藏了两天三夜。
他忽地想起那日清晨一身狼藉的她,腕上满是血污换了两盆水才彻底擦净。
后知后觉的心痛细密地铺陈开,其中每一分都是对他粗心恶劣又无情的惩罚,刚被她扇了巴掌后冷硬下来的心再次动摇起来。
动得闻清许心烦意乱。
为何偏偏叫他遇上这种事,恨得不纯粹,爱得又不彻底,两相纠缠着快把他逼疯了!
凭什么?!
谢知仪不能死。
万万不能。
见玩笑开大了,孙契赶忙道,“老夫这么多年的医术可不是白修的,若叫个风寒发热砸了招牌岂不可笑?你仔细看顾着她用药,万不可叫她再受寒了。”
“库房有些年份好的血参,若用得上你只管跟着钟无去取。”
悔意细网似的把青年密不透风地网住,他垂眸仔细端详榻上生气全无的谢知仪,落在膝上的指尖颤了颤,终是没落到她面上。
“心火旺哪里用得上血参?想补身子还是得等病愈。”
孙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关心则乱,眼下紧张着呢。
直到孙契也拱手退出去,闻清许才将自己手指搭上她的,细细软软的五指主人此时没了反抗意识便更任由着摆弄。
谢知仪大概是,讨厌他的吧?
或许从前还存了些旧情,只是如今怕是这些情分早已荡然无存。
更何况她心中还有个岑寄。
单是想到此事他便烦躁得要命。
指节凸起明显的大手轻而易举包住少女大半边脸蛋,手感像夏日晒烫了的软桃,莫名安抚他心上不平。
只是这软桃上还有些未曾消去的指痕。
上好的丹参羊脂膏也擦了,还是留了些印子。
可这般还是不够,另一只手便重新圈住谢知仪搭在榻边的细腕,比起她的粗糙了不少的五指滑至少女掌心,轻而易举挣开缝隙然后紧密地与她扣紧。
“谢知仪,说你心悦于我,我便原谅你。”
闻清许觉着自己当真是得了病,只有同她贴近才能治愈心上躁动不安。
春桃总算找了个送药的借口被守卫放进来,结果绕开屏风进了里间却正正撞见那胆大包天的闻公子伏着身子将脸贴在小姐颊面。
大胆狂徒!
“闻公子不如去歇着罢,夜深了奴婢伺候小姐喝药便是。”
春桃端着苦涩药汁绞尽脑汁,话里话外都是叫他速速离开之意。
可这位容貌非凡的闻公子好似听不懂一般,也无被撞见的窘迫与羞恼,只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朝她伸手道,“药拿来,你出去。”
他压迫感太强,春桃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闻大人同我家小姐情深意重,只是我家小姐病中娇气得很,奴婢伺候得多,也熟练些。”
若不是同他去什么游船,小姐又怎会落水发热?
脸上还有不知名红痕。
春桃虽不清楚具体情形,但她家小姐她还不清楚么?若非有人作梗,小姐好端端地,怎会落水?
情深意重?呸!
“如何娇气?”
“呃,小姐生病时夜里总睡不安稳需要奴婢时刻陪着,您明日还得上值,不如让奴婢,”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闻清许颔首,“我知晓了,药拿来,你不必多言退下便是。”
春桃拳头都攥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药碗递过去,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两颊烧得发红的可怜小姐才退出去。
造孽啊!
闻清许确实没照料过人,他上次照料病人是为了把人弄死,真要小心翼翼地把人呵护起来确实没有想象中顺利。
比如靠在他身上的谢知仪总是坐不住要滑下去,再比如药匙根本塞不进她紧闭的口中,汤药自然也送不进去。
甚至有几滴顺着嘴角淌下来,他便只能用手背蹭走,又用拇指擦净水渍。
“谢知仪,张嘴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