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莎恍惚望见年少憧憬的原野与星河、篝火与蜜果,还有那未曾见过的银月湖畔,中州千灯。
“大人...求您垂怜!”卡莎猛然跪伏。
“哦?你有何请求?”
“求您放我自由!您定有解除银月蛊的法子,卡莎愿以余生感激您......”刺骨寒意侵蚀肌肤,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不住叩首。
少女似是叹息一声。
——人总是贪得无厌,如同她自己,始终对尘世存有奢望。
软轿帷幔微动,一只苍白手掌忽而扣住卡莎肩头。锋利的指甲划过她的后颈,剧痛如淬毒银针直刺骨髓。卡莎喉间发出破碎呜咽,只能瘫在猩红浸染的雪地里抽搐。
如同当年离开克兹尔塔格时那般,只不过彼时她正被迫舍弃自由。而此时她深知,自己即将寻回久违的自由。
“谢大人恩典!”
卡莎泪如泉涌,啜泣着向轿中少女跪拜。她此生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欢欣,只觉周身枷锁尽除,恍若新生。
轿中传来少女清泠的嗓音:“吾会等你,卡莎。若你心生悔意,随时可重返此地。”
卡莎不住摇头,悔?此刻她满心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怎会与悔字有半分牵连?
她如此想着,脚下早已向着那羊群奔去。
博日,我来了。
......
“大人,就这么放她离去么?”一旁的女侍忍不住问道。
“呵呵...中州人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轿中少女掩唇笑道,“白月毕竟年轻,他不懂摧毁少女最后那丝妄念,何须费心编织谎言?只要给予赤裸裸的真实,她自会醒悟...横竖要在铁门关等上一等,我们不妨打个赌,看看吾的好卡莎,究竟会不会回来?”
......
铁门关外,天地苍茫,新雪覆尽界碑。
倏然蹄声骤起,原是数十骑中州汉子破雪而至。为首武士翻身下马,指节刮开雪粒,石面之上,那陈旧的刻痕若隐若现。
“铁门关...无心教...”
“门主,方位无误...”
“候着。”
“遵命!”
火门部众驻马雪原,雪地银芒刺目。寒潮挟着眩晕侵袭不绝,众人人困马乏,却忽闻清越铃音破空。
一顶软轿似蜃影倏忽出现,那抬轿者竟是步履轻盈,踏雪无迹。左右护法皆披兜帽长袍,形制迥异——左列玄衣若墨,右队绛袍胜血,面纱之间碧眸如翡,鹰鼻似刃,正是天雪山上独一无二的特征。
火门主疾步迎上,躬身作揖。
“恭迎教主法驾,我等在此恭候...”
“——邪道妖人,受死!”哪知他话音未落,雪丘纷纷炸开,几名剑客忽自其间暴起。寒光交错之间,众教徒倏然甩出玄铁链,将轿辇合围相护。而那火门部众见状,也纷纷掣刃助战。
火门主在其后观忖,一时心惊——宫主果真没有料错,快哉盟死而不僵,竟早就派人在此常年设防。看来若想这无心教主安然入关,还需费些周章...
霎时链影如蛇,剑气似虹,雪尘裹着血沫腾空而起。
只是刀光剑影中竟谁也未曾察觉,一双莹白胜雪的赤足正在轿檐无声晃荡。那娇小人影于轿顶托腮凝望,一袭素白纱裙与身后雪峰相融。
她浅金长发流淌着碎金般的光泽,翡翠色瞳眸里水波潋滟,其中竟是与那稚嫩面容不相称的、摄人心魄的风华。
“咯咯...”
少女银铃般的笑音骤然划破厮杀,内力稍弱者,耳际竟已渗出殷红。唯有一众无心教徒齐整跪拜,灼灼目光之中俱是虔诚。
众人此时终于注意到了这凭空出现的少女,恍惚间却生出似曾相识的错觉,奈何总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她。
少女笑毕,朱唇轻启:“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她话音初起,威压便如潮水般扑面涌来。众人皆低眉垂目,无人敢与那双碧色的眼瞳对视——这少女的目光竟似能摄魂夺魄,震慑人心。
混战之中,却有个江湖人正僵硬挪动步伐,面上竟浮着诡谲笑意。他方欲开口,本要呼救,口中却只发出“嚇嚇”的低吼声。
“好孩子...来...”
轿顶的少女面上绽开温软笑意——这缱绻的轻语却好似催命符,偏这神情嵌在稚气面庞上,倒显出几分妖异的狰狞。
“老七!你做什么?!”一旁同伴欲阻,却发现那男人瞳仁紧缩,竟一剑将周遭手臂格开,双脚似不受控制般地缓步接近。
少女那素纱缠绕的玉臂缓缓探出,掌心渐渐贴上男人颤栗的脊梁。
却见她纤指骤然发力,划破皮肉,银甲虫群竟顺着少女指尖涌入血窟。旁观者俱感背脊发凉,那男人却木偶般僵立。不多时,赤血飞溅,将少女那一尘不染的白裙染得点点斑红,可少女竟然面带满足的微笑,轻轻舔了舔手指。
“贤妻待归,麟儿绕膝...好个香甜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