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松林白塔,波涛暗涌。好一池旖旎春色。
这位被唤作殿下的少女,正是永昭帝谢允最宠爱的孩子,永昭最美的女子,九州最尊贵的公主,京华殿下。
单是这绝色姿容,便担得起这“三最”之名。
不待回应,谢京华忽而呵气如兰。
“染衣你说...”
“若你与无名师父过招,胜负几何?”
叶染衣神色骤凛,当即屈膝跪伏,前额紧贴寒玉地面。
“属下万死。”
殿内寂静莫名,只有水珠溅落和衣物簌簌的声音。叶染衣心下了然,是公主已然出浴,正在整理衣装。
水殿寂然,唯闻衣袂摩挲之音。叶染衣心知帝姬已更衣毕,却仍屏息凝神,不敢稍动——方才那瞬窥探,梁上杀意顿显,正触怒了对方,此刻他唯愿以谦卑之姿稍慰其心,才好免了一番皮肉之苦。
谢京华仿佛对周遭氛围浑然不觉,兀自轻启朱唇:“不敢么?我瞧你胆量倒是大得很...”
“染衣,抬起头来。”
叶染衣稍作迟疑,便依命仰首,刹那间呼吸凝滞——
池畔佳人正斜倚玉栏,月白云纱若雾笼身,青玉簪松松挽就流云髻,氤氲水汽染得杏腮生霞,含情目里似是盛着醉意。
活色生香。
他想到这个词。
“染衣,我美吗?”
说罢,谢京华又笑了笑。她惯是极爱笑的人,仿佛那一生的天真烂漫都聚集在这张笑颜上。
见对方沉默,谢京华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
“你倒是说呀...到底美不美?”
面对那双小鹿般澄澈的眸子,叶染衣略显无措,低声答道:“殿下贵为永昭明珠,自是冠绝九州。”
小公主却不满这客套说辞,偏首追问:“那染衣可觉着我好看?”话音未落,纤纤玉指已捧住他的脸庞,咫尺间吐气如兰。
“此刻染衣眼中,瞧见的究竟是怎样的我?”
甜腻气息缠绕鼻尖,恍若淬毒蜜糖,明知是穿肠鸠酒,偏叫人甘愿沉沦。
叶染衣明白,殿下周身异香,皆是常年服用秘药并焚香熏染的结果。那位总以完美姿态示人的贵胄——承载着“永昭第一美人”的盛誉,便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桎梏。
一如这荣华宫,万般荣华,万般寂寞。
“属下绝无妄念。”他垂首跪得更深,喉结微动:“殿下仙姿玉质,经纶满腹,属下虽为七尺男儿,亦时常自惭形秽。惟愿鞍前马后,尽绵薄之力......”
话音未散,少女凝着水汽的指尖已封住未尽之言。暖阁熏香中,那截触在唇上的柔荑竟透着寒意,令他呼吸骤滞。
“我容颜如此,你心生遐想也在情理之中,我自然不会怪罪于你,毕竟这是我允你的。不过...”
谢京华轻拢鬓角碎发,浅笑说道:“荣华宫的规矩你该清楚。若有人窥见不该看的,本宫定先剜其双目,止其妄视,再割其舌根,断其妄言。但若是本宫恩准的,纵是父皇亲临,他也看得!”
叶染衣恍然,殿下这场敲打,竟是为护他周全?
“哼哼.....”忽然,檐角忽传几声沙哑怪笑,“殿下教训得是。只是如今大业未成,老朽这双招子与口舌,就先欠着罢!”
话音未落,灰袍老者如夜枭般倒悬梁下,已化作残影,不见踪迹。
“哎呀——”谢京华故作惊讶地以袖掩面,嘴角却噙着狡黠笑意,“看来无名先生也觉着不该扰人清净呢。”
“喏,别动不动跪着了,快起来...”谢京华伸手搀扶叶染衣起身。
叶染衣心下苦笑,这位小公主分明故意出言相激,好支开对方。这般锋芒毕露,只怕来日风波都要由自己承下。
身为武林名门叶氏嫡子,因父辈诺言自幼入宫,明面是公主伴读,实则是危难时刻以身作盾的死士。
公主的生母乃是已逝的孝德皇后赵亦舒。当年赵皇后与叶氏家主叶守清——即叶染衣之父素有深交。皇后因早产而气血两亏,临终前将血脉至亲托付于叶守清照料,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就连素来铁骨铮铮的叶将军也不禁为之动容,在皇后弥留之际立下重誓,许下毕生承诺。
——守清必以性命护佑公主平安。
叶守清确实兑现了承诺,只是他的一生却如白驹过隙般短暂。叶氏将门百年忠烈,一朝兵败如山倒,虽未遭天子降罪,兵权尽削后日渐式微。弥留之际,他力排众议,将与小公主年岁相仿的叶染衣送入深宫,既为延续守护之责,亦为践行当年掷地有声的诺言。
未曾料想叶染衣踏入宫门后,朱墙黛瓦,竟是数十年杳无音讯......
朝堂内外皆赞叹赵皇后深谋远虑,身后百年事亦筹划周全。即便不能亲眼见爱女加冕,也早为公主备下了最坚固的盾牌。
叶家。
想到这里,叶染衣的眼中突然绽出异彩。
前些日子,叶氏族亲突然私下联系他。自父亲去世后,叔父叶守诚便执掌残余家业。叶氏夫妇二人感情深厚,奈何叶夫人未能生育,叶守诚也始终没有纳妾续弦。
事关宗族延续,家族长辈们便想到了自幼在宫中生活的叶染衣。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