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千枝灯投下香槟色柔辉，皇室双主座雄踞蓝丝绒交椅，整面东墙镶嵌的珐琅彩蝴蝶屏风泛着珍珠母贝的柔光，银缕雕花栏杆缠绕着翡翠藤萝，将皇室家宴围作枝头绽放的金丝琢玉兰。

琥光流转的翡翠镯滑落一截皓腕，皇后裹着春云般柔软的嫩阳色香云纱套裙，真切地将陈姝纤指拢在琳琅的宝戒丛中。“总算看见我们明珠重放华彩了。饿了吧，快入座。”

六人座孔雀石餐桌在洛可可雕花拱门下铺开银丝刺绣桌旗，训练有素的侍者托着鎏金餐盘如卫队静立两侧。陈姝任由馨香引着自己，眼尾扫过前方支着鎏金扶手朝她招手的皇帝。“来，来，坐这儿。”

耳畔皇后与皇帝分别咏叹着精美台本，陈姝恍惚看见每个人物头顶都飘着冒荧光的任务名称：【虚伪的祝福·副本进度80%】

对面俞在川西装下遮掩不住的颤抖反倒成了唯一的真实。——他努力演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偏偏演技拙劣，不仅别扭，还显得可悲。整个皇宫都被一层不真实的薄纱笼罩，透着一股精心排练却仍漏洞百出的怪异。又或许这份拙劣的‘假’，本就是剧本的一部分。

她垂眸凝视鎏金餐具折射的光斑，侍者托来云雾纹玳瑁食单，金漆题头刺入眼帘：

【Entrée

Hu?tres fra?ches avec mignonette et gelée de vin blanc

Terrine de foie gras avec confiture de figue et pain de seigle

Tartare di tonno rosso con caviaro e gelatina di vino rosso 】

“…”

陈姝生涩地往后翻了一页，触感犹如摩挲盛夏结霜的玻璃橱窗。

【Secondi Piatti

Filetto di manzo alla Rossini con foie gras e pomodoro secco, servito con cavolo cappuccio rosso e purea di patate all'aglio 】

“先来看看前菜吧，妹妹。”俞在川端着绅士作派如同珐琅钟摆上的夜莺玩偶开始念诵，“新鲜生蚝配米翁内特酱和白葡萄酒冻，鹅肝酱配无花果酱和黑麦面包，红海鲷鱼生鱼片配鱼子酱和红酒冻…”昂贵的字句在杯壁上凝结水珠，坠落时依然保持着优雅抛物线。

刀叉碰击声里，陈姝眼前忽然浮起菜市场冰柜里的小章鱼，裹着红油在塑料盒里开合触须，她不动声色在餐巾上画下小海星图案，眸间水色潋滟成一弯狡黠，撑着下巴任由俞在川把烤生蚝说成海上明月，暗自把每道法餐翻译成‘蒜香小龙虾’‘芥未八爪鱼’之类的夜市美味。

她特意在每个讲解间隙认真点头，俞在川精心搭建的傲慢堡垒顿时碎成鱼子酱爆珠，他戛然收声，陈姝忽闪着睫毛拾起对方抛来的法语碎片，“Hu?tres fra?ches avec mignonette et gelée de vin blanc.”鹦鹉学舌的尾音故意拖长两拍，成功让那张俊脸浮出菠菜汁般的青绿。那张天真面庞下，他分明地瞧见了隐隐跃动的瞬间，像凶戾的猫追击线团时露出的乳牙。

琥珀色酒液在玻璃杯中漾开清辉，陈姝光明正大描摹着对面手指的起落，金叉擦过餐盘的轻响如同暗号，她纤长的睫毛立刻簌簌牵动，将对面那人用餐的弧度抿成自己的轮廓。俞在川执着雕花杯梗的指节突然泛白，指腹浸润的霜雾在桌布落下蜿蜒的水痕，一旦此刻故意放慢动作，自己腕间淋漓的红酒便要满溢而出。

水晶吊灯折出的彩虹掠过两张面孔，当清透杯缘与红唇再度相映的刹那，两簇目光猝然在空中相撞，漾起一圈无言的涟漪。

“看到你们兄妹和睦，我也就放心了。”主座飘来的赞叹裹着发胶甜香，陈姝余光瞥见皇帝鬓角已成乌木色，正与半个月前见过的灰白在光影中撕扯，像场未完成的川剧变脸。

皇后摇着香槟杯应和，“是啊，兄妹俩就是要互相扶持。”杯壁划过的虹霓恰如此刻众人各怀鬼胎的心绪，在虚假笑声里碎成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