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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世界的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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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森踏上血泪斑斑的康复长路,冷硬的假肢与残损肌骨初次会面就将这个骄傲的灵魂碾碎在了十平米见方的康复室里。

二十一岁的身躯还不能懂妥协二字,他执拗地追逐奔跑的幻影,而这项九十年代时被普及的古老技术依靠的是残肢承重发力,它必须结痂、破裂、再结痂的循环。不肯向命运低半分头颅,就只能在地板上栽出尖锐的钝响,徒留四壁浸透压抑的哽咽。

正午的蝉鸣碎在热浪里,罗斯第四次想要砸向医院围栏的拳头僵在半空。那具凝聚尖端科技的神经肌肉骨骼接口假肢正沉睡在特制银箱中,这能让残缺肢体重拾真实触感的造物,终究还是被罗森父母原封退了回来。哪怕陈姝动用了小殿下的权限开出帝国特别津贴也都被拒领。焚风卷着细沙刮过脸颊,周峥解开第三颗衬衫纽扣,锁骨处已凝着莹亮的汗珠。他斜倚在仿若碎玉拼嵌的长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开裂的亚克力椅背。“帝国给出补助完全是罗森应得的,再怎么要面子也不能不要补偿款吧?都没见到罗森呢,就被他爸妈先给拒了,怎么搞得跟咱们越界多事了一样。”

正说着,罗斯把运动鞋踢出个惊心动魄的抛物线,金属鞋带扣在梧桐树根附近划出银亮弧线。“o的!罗森腿都磨烂了!他父母到底是盼他好还是不盼他好啊?看孩子狼狈成这样,何必呢!”两人望着无菌病房区明晃晃的防窥玻璃,仿佛看见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着参加特训的军校生,此刻正拖着伤痕累累的右腿,在亲情的牢笼里画地为牢。

便利店冰柜掀起一道冷雾,陈姝将裹着霜花的冰棍逐一抛给汗津津的伙伴,“天热火气也大,都先吃点吧。”转身时阴影里探出只浸着月光似的手腕,那手主人慵懒靠在墙上“学妹好偏的心,我的呢?”陈姝立刻变魔术般从帆布包里摸出凉茶,罐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两人的指尖,“明知道有人见了糖就皱眉,比起冰淇淋甜筒,难道不是这个更让你解热?”便利店的冷气掠过伙伴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在他们相触的指节开出一小片温热的涟漪。

“啧啧啧。”周峥忽而朝着树荫里并坐的两人挑眉,“陈队长,你既然知道阿泠的喜恶,那你知道我的口味吗?”

陈姝空降答案,“椰汁。”

“噫!”周峥倒吸凉气拽过林雨泠闪退两步,鞋跟蹭起没熟的梧桐籽,“中央空调可不能要!”

“我还知道银铄喜欢淀粉肠和碳酸饮料,每次都吃到积食。咱们这儿只有姜师父一个要麻汁放糖,机甲图纸里还夹着葱香饼干的碎屑。莉莉应该喜欢橙子味饮料,因为之前去她家做客,我猜妈妈囤的口味一定是孩子爱喝的。罗斯喜欢红油魔芋爽,他和铄互砸的时候经常把油炸墙上,擦完了味儿还在。不是中央空调,是老干部基操。咪。”

蝉鸣忽然陷落在年少的笑浪里,未提及的三个名字像枝头青桃悬在每个人心尖。陈姝口袋里藏着的不是零食宝库,而是一座记忆宫殿,每个格子都珍藏了同窗鬓角的烟火。

她舌尖悠然流转着若拉式的经典玩笑,唇齿吐出的戏谑如同轻盈蝴蝶,只是眼尾飞扬的笑纹里,隐约流转着一抹破碎的清霜。

“话说,这个真的要退?”消毒水气息漫过转角,罗斯的漆皮靴尖反复蹭着银色箱体边缘,医院玻璃折射的弧光显得格外冷冽。“我不明白,这个事儿明明那么简单,为什么像新年红包一样来回拉扯。没有人要罗森还人情,这只是朋友的帮助也那么难接受吗?”

“退掉吧。”林雨泠的发梢随吐息轻轻震颤,“经济困境会使个体长期处于‘社会评价威胁’中,帮助行为触发‘无能者’标签时,防卫性自尊机制就会启动。接受援助可能被解读为承认自身失败,威胁自我概念的完整性。接受者会感知到施舍和弱者的权力关系,引发心理排斥。人对自主权的需求是仅次于生存需求的。被动受助意味着失去对生活的主导权,产生更深层的失控焦虑。一个残疾劳动者明明很辛苦,也很痛苦,却坚持拒绝慈善轮椅,选择手工改造旧车代步,这个行为就正是通过‘主动解决问题’来维系对命运的控制感。而且贫困环境中形成的‘创伤后认知’会使部分人将苦难视为生活常态。长期物质匮乏导致心理韧性阈值异常升高,反而对舒适产生警惕,认为突然改善生活可能招致厄运。”

“可说到底他爸妈只是家属又不是苦主,凭什么剥夺苦主的选择权,说不定罗森会想要呢。”周峥的唇线微微下垂,攥着雪糕棒在手里打转。

“清官难断家务事,毕竟人家是家属嘛。”陈姝语尾的音调随着摇头动作在空气里荡出波纹。困在道德洁癖里的生存逻辑充满荒诞,人们会因‘自我价值认同’、‘控制感剥夺’、‘阶层固化的心理投射,通过‘生存可妥协,尊严不可让渡’的极端行为重建社会身份。这种心理惯性在危急时刻往往酿成悲剧,银铄的选择就是典型例证,即便理性权衡下向朋友借款治疗外婆本是风险最低的方案,但对她而言欠人情却比承担死亡风险更可怕。罗森父母同样深陷这种思维窠臼,他们能忍受孩子截肢部位血肉模糊的场面,却跨不过接受帮助的心理门槛。

当陈姝内心的批判达到顶峰,一个更深刻的反思浮出水面。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优越感同样值得警惕,那些居高临下的指责,不过是暂时得以渡河的人对仍在泅渡者的傲慢。真正艰难的是在获得视野提升后,依然能对过去的处境保持敬畏。这种认知转变如同文明的窄门,多数人在穿越后就会忘记门那边的黑暗。

“咱管不了那么多,能管的就只有怎么让救助制度祛除隐形羞辱。像是传统救助方式都要伴随资格审查公开化、非现金发放,这样其实会反复提醒受助者的弱势地位。诶!就像有的地方要求贫困户每日签到参加劳动换取补助,实则强化不配得感,让人更不愿意接受救助。我琢磨咱这笔钱拨得还是不对味。你看,前脚送假肢后脚拨款,明摆着不是帝国真正对英雄上心。帮人其实最忌讳把人当傻子。”

朦胧月色裁出两道单薄的剪影,罗森攥着被角的五指深深陷进棉布褶皱。防寒布料铺成的临时床榻上蜷缩着母亲温热的呼吸,合衣守着他的样子像一座随时会苏醒的守望灯塔。军旅生涯烙印的生物钟仍在黎明前准时敲响,今后的他却只能伏在床沿,望向窗外枝丫摇曳的影子想象奔跑的哨音。他知道自己的灵魂裂成了锋利碎片,时而猛然推倒桌上温水,时而用尖牙在至亲臂弯刻下血色印记。残存的骨血在暗夜反复绞紧,蚀骨的疼痛像永远不会停息的警报,钢刀剜肉般的折磨让他浸透冷汗。罗森紧闭双唇将呜咽揉碎在被褥里,夜空中的银河在他瞳孔浮浮沉沉,一滴露水沿着耳畔滚落,洇湿了绣着银杏的枕套暗纹。

晨光刚吻上纱帘,罗森已固执地将金属关节卡进泛红的残肢。母亲捧着药膏轻唤慢些来,他偏头藏起脖颈蒸腾的汗意,只说靠枕堆叠得脊椎发酸。黏腻盛夏来得太快,仿生皮肤与血肉贴合处漫起燎原般的刺痒。他总恍惚去抓,指甲撕开凝结的血珠时,新换的绷带便洇出半朵红梅。纱布下无数划痕昼夜叫嚣,他常对着空调嘶鸣声暗想,不如这块神经彻底坏死该多好,就不会再这样清醒着疼。

那双旧军靴被倒卧柜角,鞋带像褪色的荣誉绶带。换过三双软底鞋后,罗森才算握住了命运螺丝刀。数十次在寂夜弓着身子,扳手转动的咔嗒声混着钢构件低吟,直到胯关节与运动鞋的坡度终于达成共识。仪器忠顺地托起他的步伐,他笑得像攻下山巅的战士,掌心铁锈似乎都比勋章耀眼。…可他本就是个战士。多可笑,战士有一天会因几颗螺丝满头大汗。

汗珠裹挟着白昼的盐粒砸进训练场,每一滴都在地面炸出细小的银河。那些蛰伏在硅胶套里的微弱电流,沿着溃破的皮肤游走,像撒了把碎玻璃往血管里播种,这疼痛从未摊在阳光下晾晒过,都是紧攥在手心的新伤旧疤。当第七次瞥见有人甩开平衡杠自如行走时,罗森猛然将训练裤束紧两寸。金属支架硌着新结痂的皮肉,他偏要在反复的松手、失衡、跌落中把自己摔成千万块,再亲手拼回人形。“啊!”某次跌倒时尾椎骨磕出钝响,母亲的啜泣混着空调冷风瞬间侵入口鼻,“回家吧!”那三个字浸透了消毒水的气味,灌进耳道便化成梅雨季的淤泥。他抓着栏杆把自己拽起来的身影像反向生长的藤蔓。数米外的落地窗外,盛夏的梧桐叶正重重叠叠地摇晃自由,鲜活得能掐出绿汁,晃得他眼底漫出燎原烈火。他不明白,他想要问个明白,到底还要用多少个结痂的伤口,才能换一次推门走入艳阳下的权利?

相邻的训练区飘来零碎对话,有人在数瓷砖,“四十一天没闻过马路尾气了”,忽然低笑起来。这笑声激得罗森疯狂蹬踹地面,假肢接受腔的硬塑边缘掀起新一波血肉烽火。当汗水终于在浅灰地砖洇出人形水渍时,他失控地捶打异体般冰冷的金属关节,颅骨与支撑架的碰撞伴着清脆回声,像极了训练场里发射出的第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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