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山恶水也好,妖魔猖狂也罢,他不在乎加官晋爵与荣华富贵,只想将母妃的念想转交与那高位上的天子。
他与自小便一起习武的顾贺买下了十几个武士,在城主派予他的士兵队伍护送下,同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刚出城门,不过几十里地的功夫,他们便遇到了山匪流寇,底下的人被杀得寥寥无几,再南逃,又遇到妖魔作祟,这一路坎坷,似乎是有人在故意算计他们一般。
他与顾贺在逃亡时跑丢了,他独自奔向寅旨,企图向寅旨城主发出求救的信号。
城门的士兵告诉他,福来酒楼会有他想要的答案。于是,他大呼一声城主何在,周围的人都换了一副面孔,细一看,竟全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妖怪。
此时,他就算不认命也再无他法了。
这些妖怪设下了结界,就算有人路过欲伸手施救,也得想法子进来再说。
抓着他的妖怪阴森地笑着:“小王爷,这些可都是我与底下这帮兄弟的吃食呀。你有多大的脸,竟敢向我发号施令!”
“你们到底是受何人指使,非要揪着我不放!”宁骁大吼着,字字泣血。
枉死的武士与无辜的士兵。
每当他阖上眼,心中的恨意就如藤蔓一路延伸,直冲云霄。
“简单啊,只要我现在杀了你,那便不会再有像今日的变故发生了,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人揪着你不放了。”
宁骁转动着眼珠,似乎找到了答案。
它们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了阻止他前往陵州。
他也不知自己的那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了。他再无思绪去想是何人要加害于他,而是在后悔他的决定居然暗暗伤害了这么多平白无辜的人。
那妖怪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与他的距离拉近。他已再无求生的欲望,只想此事早点做个了结。
记忆中的陵州江水与母妃的音容笑貌重叠。
他仿佛回到了十岁时。
在皇宫中无忧无虑的日子。
宁骁绝望地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对不起顾贺,没能活着去救他。
“妖怪,你的对手在这。”
他倏地睁开眼,莫非是有人来救他了?
只见一蓝衣男子从高楼一跃而下,手中还握着一把狼首砍刀,他面色冷峻,猩红的眼眶微微眯着。
周围的妖怪全数围了上去。
他似乎更兴奋了,厉眼疾步,手起刀落,一个瞬移过去,周遭包围他的妖魔皆分成了两段。
来不及凄嚎,它们就连死后流出的红血也被这把刀统统吸了去。
血一入肚,刀身便银亮一度。
宁骁瞠目,连惊讶的空隙都没有,又见男子以一敌十,空手生火,烈焰灼烧在砍刀身上,削铁如泥般便将眼前的妖怪雷厉风行地斩杀在刀下。
知镜拉着苡鸢出去看。
她站在高处,下面发生的事皆一览眼底。
它跟着凑热闹:跟我好像啊,我也爱喝血。
苡鸢罔若未闻,视线被司寇翾的动向牵着走。
只剩下为首的妖怪了。
它惊诧于司寇翾的武力,又震撼于他竟是魔族人。它把宁骁随手一扔,他重重落地,吐了大口鲜血。
“你竟是魔……”
它探究的目光在司寇翾身上来回扫视,可惜他从没有耐心听完,刀刃锋利,第一刀斩它腰腹,第二刀削它四肢,最后一刀直直砍向它那丑陋的脑袋。
三刀落下,这座客栈的妖怪全部随着火焰的炼化而变成了内丹。
他抬头看向高处的人,与她对视。
苡鸢的眼神意味不明,似笑非笑的,她轻轻一跃,双脚踏在地上,便朝着司寇翾走去。
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夸奖:“干得不错。”
司寇翾默不作声的,过了片刻,便将手中的砍刀朝她递了递,说是要归还。
苡鸢不在意地摆摆手,往那受了重伤的男子走去,装作不在意地说:“已经见血了,我不喜欢。就送你好了。”
“可我们还未过三招。”他急切开口。
苡鸢懂他的别扭,便顺着往下说:“真的过了,你也打不过我,你且收着吧。”
“你怎么就知道我打不过了。”他仍是那个语气。
苡鸢则是淡定顿首,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那你总该有自己的法器吧?怎么样,还算好用吗?”
他没直接回答。
而是问:“它叫什么?”
苡鸢摇头:“我也不知道。你给取名吧,以后它便认定你了。”
他低头盯着这把砍刀久久不语。
除阿母亲织的发带外,他从未收过他人赠予之物。
握在手中那一瞬,就像抓住了安稳一般。
苡鸢的出现,让他单调干枯的日子有了一丝改变。
有人陪着说话的感觉,其实也不错。他想。
他好似终于脱离了苦涩的严冬,见得了初春,触得暖意,嗅得花香。再越过这春意盎然,他便来到了烁玉流金的夏夜,融掉了他的冷漠,他感受热烈。
她像是一朵远离凡尘,超然脱俗的莲花。
即便有时,他们会嘴上从不饶过谁。
居水间,以雾气为伴,在人迹罕至处,缈缈身影在水雾中极不真切,方一靠近,那朵莲便奏起了动人的乐章。
弹奏间,阳春白雪,三千流水入江河。
停顿时,奔放淋漓,远近青山在怀中。
曲尽后,余音袅袅,飞至瑶天见月明。
一朵莲,在他枯燥阴郁的心中奏响高歌。
司寇翾将刀柄牢牢抓在手心中,来回摩挲,生怕它会消失似的。
他缓缓抬起眼睑,璨瞳灼热,“莲章。”
“它就叫莲章。”
掌间的砍刀似也认定这个名字,在他第二次叫出“莲章”时,配合地亮了亮刀柄上的狼首。
苡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反问:“莲章?”
毕竟谁能想到这把凶猛的黑狼大砍刀竟落得这样一个风雅的名字。
拿出去打斗时,一点儿也不霸气。
也罢了,他能取出什么像样的名字。
下次一定得让她先取好了再转手送他什么。
司寇翾回得更坚定了:“是。”
就叫莲章。
让他一直记得,这第一个法器是苡鸢送的。
这是属于他的短暂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