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将仙族与青阳族分得很开。
原因无他。
只是,他们在几十万年前确实出自一脉,却因能力卓越出群而被赶尽杀绝。他们两族之间早就是敌人了。
他们倒是好糊弄,三言两语便听信了。
司寇翾却一直纠结于那句话,总觉得这其中内含隐情,只是难以摸清。
寅旨外的左丘煴,欲言又止的一句青阳;城主府中的影妖,模糊不清的几句猜测。
莫非?她真的是……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倏然回过神来,眼底的疑虑忧愁被她尽数望去。苡鸢嘴角噙着一抹笑,分明是笑着的,情绪却叫人摸不着边。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月色正浓。
他们一并站在院落中,风轻轻吹起她身后的两条纱带,携着柔顺的发丝飘起。
月色不及她皎洁。
她是春,是月,更是遥不可攀的神。
可最后一句,终究只是他的猜测。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点点头,扫视了一眼周围:“可以,那便明日启程。”
飞鸽已传书信前往陵州,一字一句写出了寅旨这几月来遭遇的种种变故。
他们早就报官,将妖魔肆虐和城主府被屠的事情一一托出,衙门里的人本来还深信不疑,直到看到狼藉不堪、空无一人的府邸,这才惊觉自己被蒙在鼓里多时。
它一直告病不出,生怕会露出什么破绽。
妖魔横行霸道,就在官吏的眼皮底下。也在它一步步的包庇之下。
宁骁第一次充当起了王爷的责任。
虽然还并未实名。
他将一些琐事处理好,剩下的便都交由衙门。这座城池短暂的迎来孤寂,毫无生机,死气沉沉地坐落在风沙中。
失去了城主,寅旨的复苏任重道远。
这不是三天两日就能完成的。
靠的是磨难将它拖起,苦涩将它围住,岁月给它搭起根基。
于是才有了城——在黄沙滚滚中,称为寅旨。
寅时陵州快马加急,行了千里路,宣旨的黄衣公公在城前跌了一跤,却仍将金贵的圣旨护在怀中。
他颤颤巍巍地看着这座无声自威的石城,将头上的纱帽一再扶正,整理衣装,端正步子,将圣旨双手捧起,在寅时进了城。
那声尖利的宣召如同宿命,敲响了黄沙中无名沉睡的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沙中挺立,雨中不倒,谓之坚韧。
百姓淳朴,大善大仁,谓之良民。
天子脚下,芸芸众生,该向智向正,归顺大翎。
大翎为枝,城池阔土为叶,合二为一才可枝繁叶茂。
特赐此城冠以‘寅旨’之名,望牢记今日。
钦此。”
这座石城动荡多年,终因“寅旨”一名安稳而定。
*
翌日一早,他们又踏上了前往陵州的道路。
知镜声音极小:神姬,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它担心苡鸢青阳神姬的身份会被发现。
苡鸢顺着地上的影子缓缓往上看去,正是东方既白之时,天空阔蓝,光辉灿烂,不偏不倚地落了一处温暖打在他身上。
仍是那条乌褐发带,马尾竖起。莲章入了黧黑刀鞘中,一身黑衣,两条天青色的束袖将他的小臂包缠着。
旭日阳光将阴冷的他一点一点包裹着。
她只是抿着唇:“挺好的,事情会变得更有意思了,不是吗?”
知镜懵懂,这哪有什么意思。
他们明明在那一日会大打出手啊。
赶路仍在继续,宁骁和顾贺片刻都不敢停下,也不敢先一句喊累。
本就是有求于人,如今遇得贵人愿意助他们回到陵州,护送他们周全,他们应该是感激不尽才对,绝不应该喊苦喊累的。
而他们一魔一神,本就行动自如。
走两步的事,一点疲惫都没感觉到。
顾贺宁骁早就气喘吁吁了。
又逢烈日当头,宁骁一只手扶着腰,边走边说道:“苡鸢姑娘,要、要不然,我们骑马前行吧?”
她一愣,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人额上沁出的汗,后背更是被打湿了一大片。相较下来,司寇翾淡定自若。
她不做任何反对:“当然,只不过这四处荒凉,我们也许得先找到一处客栈才能借得几匹马来。”
他忙摆摆手,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了,“不不不,我之前便有问过,寅旨与建安相连之间有一小村落,唤秋来,约莫几百户人家,若我们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兴许还能借宿一晚,在天亮时再乘马出发。”
顾贺已经在摸前行的方向了。
秋来村。
那可是一座鬼村啊。
他们两人已经先一步走在前面了,司寇翾倚在树上,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眸回应。
眼底蕴藏着隐隐的担心。
他们早便走远,司寇翾轻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可多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