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受了诅咒。
因为他们是协助做坏事的人。
阿柳不会放过他们,就像她轻飘飘索走王地主的命一般。
于是阿柳死后第五日,即十五。
一早醒来的村民推门而出,却见白绫铺了十里地,白色纸花随枯枝落叶飘舞纷飞,每家每户都被贴了白纸红字的一页通文。
“还我命来。”
不寒而栗。
那天夜里,他们都早早睡下了。
直到一声尖叫划破长空,他们纷纷跑出去一看,只见许家姑娘身着素色嫁衣被一条白绫捆绑着吊在空中,不出多时,便消失不见。
此后的每月十五,村里的姑娘都会像今日这般无缘失踪。
他们不敢承认这是阿柳的报复,只说是阎王娶亲,是被鬼怪诅咒。
如若不能及时献祭年轻的姑娘们,那么灾祸就会降临到他们头上。下场可想而知,被虏走的人的尸首第二日便会被扔回秋来村。或是缺少四肢,或是不见头颅,从来不会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他们就算是死也要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衙门的人也来过。
只第二日便被疯疯癫癫地吓跑了。
官吏屁滚尿流的,“你们自己作的孽自己承担!再不济,去找那霜羽巅的道士们,叫他们来镇压住她的鬼魂,永世不能超生!”
如此邪恶的念头,他们也依旧照做了。
紫兰道袍在秋来村念咒三日有余,符纸漫天,镇魂香不断。
阿柳或许真的永世不能超生了。
可阎王给秋来村的惩罚仍旧继续着。
想过逃跑,可方踏出村口的第一步,便危机四伏。他们像是被囚禁在内的蚂蚁,秋来村是一处随时可能面临塌陷的蚁窝。
一手遮天之人躲在暗处,以观赏他们的苦难与慌乱为乐。
除非献祭姑娘,否则,他们又将日夜深陷在无尽的折磨之中。
——
贪生怕死之人此刻蜷缩在脚下。
苡鸢难以克制心中的怒火,何时他们的幸福需要一个个姑娘的生命来延续?
他们畏惧权势,恐惧鬼神。
可他们所面临的担惊受怕不过是那些姑娘承受的万分之一。
已过一年之久,她们如今的下场可想而知。
背后之人只手遮天,甚至一点踪影与线索都不曾留下。
苡鸢单手支起下巴。
极擅长装神弄鬼的拙劣之术,又能清楚洞察秋来村村民每一步的动向筹划,抓走数十个姑娘至今下落不明……
“阿柳姑娘生前可否还有其他追慕之人?”她冷静地扫视着人群,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尽收眼底。
“当然有了。阿柳生得如此美丽,追求者数不胜数。”
她点点头,“那秋来村里的呢?”
众人堂皇不安,不知苡鸢此言何意。
有人出声:“有是有,可这与那阎王娶亲有何关联?”
苡鸢不知从何处生出了纸墨,司寇翾就在身后瞧着,已经不意外了。
她将纸笔往那人手里递了递,轻声道:“尽你所能,将所想到之人一一写下,明日交由我。”
“阎王娶亲不过是一个噱头,诓骗你们不得不照做罢了。你只管写下,三日之内,我帮你们找到真凶,报酬另说。”
“这……”
有人开始犹豫。
“且让她试试吧,方才她与那男子的本领我们也都看到了,并不比霜羽巅差到哪儿去。”
又有人选择相信。
“你要什么报酬?”
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个手指竖在两瓣唇前,盈盈一笑:“无可奉告。”
他们从老者手里要来了解药,人群散去,只剩一黑一白两抹身影穿梭其间。
他随着苡鸢的脚印,一步步紧跟。
他问,“他们明明是坏人,方才要置你于死地,为何还要选择帮助他们?”
百家灯火通明。
灯笼高挂在房檐之上,像是在哀悼故去的亡魂。
她眨眨眼,眸光忽暗:“我要相助的从来不是他们,而是阿柳。”
“卖女行径本就龌龊至极,他们不单单这样做了,甚至要推她坠入深渊,嫁给那穷凶极恶之人。如若,当时我在,或说是任何一人,愿意在那时伸手拉她一次,她的结局都绝对不可能是枉死在花轿中,也更不可能在死之后,仍旧遭人诟病,冠以女鬼之称,死后也要给她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风起又落,吹舞着她的裙摆。
一枚树叶郁郁葱葱,刚好飘在她的掌心之中。已是金秋时,却仍能拥抱这抹绿意。
苡鸢将叶子攥牢在手,满面愁容:“我要还阿柳一个清白,就必须先揪出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
她好看的眉弯着,嘴角平平。
从未见过她有今日这般的神伤。
不知是为解她心头郁结,还是将她说的话听进去了几分,司寇翾将莲章收入刀鞘,双手握拳,声线冷淡如初:“要我如何做。”
水雾荡漾的明亮眼眸,此刻被蒙上一层难以言喻的忧伤,他与苡鸢相隔很近,近到几乎要被她身上的情绪牵动,也跟着一同哀愁起来。
可他才要脱口而出的一句关心却倏然卡在了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