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鸢内心掀起一阵涟漪。
竟些许触动。
他自身都自顾不暇了,还来管她的闲事。况且,还是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事。
顾贺在一旁打圆场,讪讪笑道:“哎呀,别管这么多了嘛!反正我们都进来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宁骁跟着点头,随即问起:“就是就是,况且方才那姑娘不是叫我们去安客轩落脚吗?我们要再不去,后面那两人就要追上来了!”
山脚下,他们动静渐渐被放大。
苡鸢别过头:“我不需要。”
司寇翾的眼底闪过一丝苦楚。
他分明就是做错什么了。
可寄人篱下,受人庇护,他要做的不就是这些吗?为何苡鸢会与他置气。
她话虽这样说着,手中却忽然生出一道浅青辉芒。光散去后,一个锦绣的绿竹香囊出现于掌心,也不说里边装着什么,只是上前帮司寇翾系上。
吊在腰间,随风起舞。
她嘱咐说:“万不可摘下。”
衿浣派通天,是为道家最神圣之处。
他的封印已在渐渐解除,内力也随之恢复。若他就这般大摇大摆地出现,只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纷乱。
知镜说过了,仙道大会那日死伤无数。
可却归咎不到司寇翾身上。
所以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帮司寇翾一瞒再瞒。起码得先拿到阿柳姑娘的镇魂咒符再说。
他倒是听话,没问是什么。
而是抿唇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她的声音回荡在耳侧:“你们先去吧,我还有事要做。过会儿去找你们。”
司寇翾的疑色清晰可见,可却是宁骁先开口问:“苡鸢姑娘,你要去哪儿呀?”
苡鸢一声不应。
只是腾飞而起,顺着屋檐往前走去。
看她的方向……
像是去往衿浣派的中心,汀烛大殿。
*
踩在厚重的霜雪之上,脚底一阵软绵。
裙摆落了一层白色,她俯身,又一次同在寅旨那般,站在屋檐之上,透过方才凿开的一小道缝隙,往下看去。
殿内弟子众多,她若贸然,只怕李睢清也定会深陷囫囵。
座上的人似乎就是衿浣派的掌门。
唤作道奕。
野心勃勃的一双眼,浓眉倒竖,蜡黄的面庞布着几道分散的皱纹,嘴角朝下时,神情严峻,黑洞一般的眼,浑浊恐怖。
李睢清被火藤捆绑在柱上,并未受伤。
可一道道目光落下,众人将她围在中间,虽未说些什么不好,可心声却在耳边一次次炸开,有如千刀万剐。
高座上的人眯了眯眼,一开口便是冷冽的寒气与阴森:“睢清,你能主动来,师叔很是欣慰。”
双手被禁锢在身后,瘦削的背脊与冰冷的玉柱紧贴,粗气在鼻间来回进出着,她别开脸,双眼缓缓阖上。
他仍在自顾自地说着:“几日之后便是仙道大会,你若要下山,那便是全门派的大事。睢清,凡事皆由不得你做主。你要记住,霜羽巅是你生死之地,你要如何,都得由我定夺。”
那些弟子的心声同样不怀好意。
说她爱徒生麻烦,骂她只顾着自己,又斥责她从未为衿浣派的脸面着想过。
可笑,什么时候一个门派的脸面要仰仗一个女子的容貌来撑起。
这个女子还得受他们的唾弃与伤害。
她的不语反而让道奕更怒不可遏。
于是他道:“你若仍不知悔改,那便在这给我待到整夜!没我允许,谁也不得将你放出来。”
苡鸢眨了眨眼,心道机会来了。
弟子随他一同散去了。
门被落了锁,殿外是一群手持刀刃的人在严加把手。
她才不在意究竟有多少人。
反正也不走寻常路。
空刃将屋檐劈开了更大的一条缝隙,足以让她一跃而下。
伴着洁白的冰雪,轻盈如她,连脚步都是这般轻。
察觉动静,李睢清吃力地抬起了眼睑,模糊的身形若影若现,渐渐与山下的苡鸢重叠。
“你……”
“嘘。”
温热的掌心覆上她苍白冰冷的唇。
李睢清的瞳光开始闪动,眼前的苡鸢仿佛踏月而来,并未食言。
她不是像李凪廉那样绝情果断之人。
她也不用再有所防备,不会选择轻信任何。相信之情正在心中悄然重建。
冰肌玉骨,穿着轻透的薄纱。
杏脸映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我给你解开。”
火焰随着藤蔓缠绕住她的身躯,光是凭苡鸢一双手,空空如也的,只怕连触摸都难。更何况,这是道奕亲自为她而设下的阵法,专克她的冰系水术。
每每将她捆住时,浑身都会冒出热汗,发丝黏腻在额前,力气也会随之消散。可偏偏她又四肢被禁锢,动弹不得。即便觉得痛苦,也只能憋在心里不言说。
她自己都束手无策。
霜羽巅上下,早便没有能护她周全的人了。
她吃力地张开两瓣唇,轻声道:“无用的。”
苡鸢仿若未闻,朝她眨了眨眼,视线忽然开朗起来。她拔下别在发间的那枚玉簪,只是轻轻一划,火藤便瞬间洒落在地。
李睢清顺势倒下,靠在她温暖的怀中。
两只手臂紧紧将自己笼住,掌心抚摸着她湿热的后背,她的宽慰在耳边,一点一点放大:“没事,我来救你出去了。”
她在苡鸢的怀里轻轻颤动,好像是哭了。
可苡鸢与她的脸庞相对,并未瞧见什么。只是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外袍被渐渐打湿。藕粉薄衫贴着肌肤,有些黏。
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在她嘴里组成一句话:“你、你为何会到这边来?”
苡鸢语气轻松:“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我也会在之后帮你,带你一同下山。”
呼吸一点一点打在苡鸢的肩上,又渐渐远离。
李睢清从她的怀中脱离,孤傲的容色伴着一双凌厉的眸光:“为什么要帮我?”
“我自然有我的所图。”苡鸢浅笑着摊开掌心,两手空空,好像在说此刻的她是在坦诚相待般。
“可要帮你,的确也出自我的真心。”
李睢清的防备一点一点被卸下。
“我虽然并不知晓你要下山的执念。可今日瞧见他们这般卑劣的行径,我想任何一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任何一人吗?
现在已经是她孤身在霜羽巅的第五年了。
衿浣派内,谁人不是袖手旁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