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
韩绍章大喊着冤,宣州卫瞥见裴侍郎眸色微变,匆匆将他拖走。
宋涟清朝前动了动,弯弯的眉眼里还藏着一丝俏皮,“涟清先前就说,我们裴侍郎最是端方清正。”
冷不防一句戏谑的夸赞,裴照林忽觉田野的风太热了,热得他心口躁动,轻咳一声道:“宋娘子谬赞了。”
又成宋娘子了。
宋涟清甚至从那双清润的丹凤眸里捕捉到了些许凌乱。
她轻笑,拿出源县的河道及田亩图纸,谈及正事:“新州府地势高低不平,田亩水患也情有可原,我以为,清除水患的同时,亦不能殃及各个村落,这便要'疏'与'堵'相合作。”
裴照林自觉失态,很快调整过来,经她这番提点,再结合源县田亩图纸。
他陡然意识到源县更为低洼,需要先疏通河道,若贸然扩沟渠放田水,极有可能造成内涝!
裴照林迅速下令让宣州卫先停下,又唤来源县知县陆渠从旁记录,“涟清细细说,我等愿闻其详。”
宋涟清将图纸交给他,用特制的染料为墨进行标画,“从这儿到最下游,这段河流落差极大,需得先清淤泥、筑高堤坝,引流至江水,扩沟渠与之同时进行......”
小娘子口若悬河,一心扑在田亩图上,“待田水放出亦不能松懈。新州府低洼地圩田居多,山坡梯田居多。圩田需得固修内田,修整圩岸[1]。梯田需得在地势偏高之地修筑陂塘,将田水引入以蓄之[2]......方可解其难。”
她将源县每一处水利缺陷都切到要处,给予解决之道,陆渠奋笔疾书堪堪记完。
末了,宋涟清遗憾道:“实际,若能破穿山体,将练江引流,起到分洪之效,往后各县的水患也会少些。”
再抬头,周遭围了一圈人,无不匪夷所思。
府衙一行人还好,自是知晓宋涟清的地舆才学。
宣州卫个个瞪大了双目,赞不绝口。
“小娘子真乃神人也!”
“俺想通俺们村水患咋样治理了!”
......
宣州卫皆是豪放派,甚至有人抱怨道:“什么新州知府,该这小娘子来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照林碰巧听到了一耳朵,自此记在了心上。
当年也是这般阴云裹日,太子陨落,洛亲王谋反,晏王朱遇胁禁军欲夺嫡,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六皇子朱屹联合裴家军杀回京师勤王。
先帝自知晏王野心,传位于朱屹,新政不过三年,满朝文武貌合神离,皆向内阁冯阁老。
他们这些不臣,见了面唤他一声裴侍郎,背地里骂的,他就是朱屹的一条狗。
他在父亲那里,也不过是背信弃义的宵小之徒,他窃走兵符、私领裴家军、背刺晏王。
可众臣沉浮于党争夺嫡,太子的死,朱遇又能摘多干净,满朝文武独独不问民事。
先皇后为避后宫争斗,将小儿郎朱屹送去民间,是以朱屹最是了解民生,自登基,开国门、鼓商事,减赋税、推民法,每一步都在惠民。
士为知己者死,裴照林就是悬在贪官奸佞头上的一把利剑!
行简非孤君,他亦非孤臣。
瞧见宋涟清依然被众星捧月的夸着,他想:
这样颇擅民生之道的小娘子,合该入朝大放异彩,受万民敬仰!
......
裴照林卷起源县图纸,递到知县手里,吩咐道:“晌午过后便开始实行。堤坝还算结实,不急于一时高筑,但趁着雨歇,举全县官民合力,河道定要清理干净。三日内,本官要看见效果。”
陆渠是个明白人,他作揖保证:“裴侍郎放心!护住国本,下官在所不辞!”
他这表忠心的声响极大,穿透田野,还隐约能听到回声。
徐诺跟在最后也听得一清二楚,仔细往前瞧了瞧,郎君这会儿又与小娘子攀谈起来,有说有笑。
郎君容色温润疏朗,但剑迫昏官,丝毫不心慈手软,亦有权臣的狠辣决绝。
只是,越瞧,她的神色越变越精彩,下意识惊呼出声:“裴照林?!”
“谁?阿诺说谁?”江元百无聊赖的问道,揪了一绺青绿色的叶片在指尖把玩。
见没人听清,徐诺讪讪道:“没......没谁。”
心下却疯狂叫嚣,是涟涟的前未婚夫,裴照林啊!
田地潮滑,过于震惊,徐诺滑了一脚险些摔到田里,江元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小心些。”
徐诺惊魂未定,瞧了一眼江元,嗫嚅道:“你......”
“阿诺今日好生奇怪。”
徐诺满腹疑惑,顾不得解释,又瞧了一眼前方的裴照林,喃喃道:“表哥啊,难怪涟涟总是与你不对付。”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