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乎荒谬地意识到他好像是那种事到临头拼命挣扎,一旦发现无济于事就会破罐子破摔、彻底豁出去的性格。
“来啊!弄死我啊!”沈雾窗气势汹汹地吼出这么一句。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智能灯带从冷白色切换成幽绿色的光,无数只放大的瞳孔从棱镜深处浮现,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雾窗,惊悚程度不亚于沈雾窗连日来所有噩梦的叠加,他像惊弓之鸟一样再一次蹲了下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同事变成活不活、死不死的纸片人,为什么——”
声音突然卡顿,灯光倏地熄灭,沈雾窗再一次陷入全黑的环境之中。
“嗞啦、嗞啦、嗞啦——”
这次他不再能分辨出簌簌细响中的只言片语。
他没有把这种现象当作棱镜室的突然崩坏,只当它是变相的惩罚。
雄浑苍劲的声音和无数暴突的眼球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在无所遁形的黑暗里更加加剧了他的恐惧与焦虑感。
仿佛有千斤重的物体盘桓在他的胸口,冷汗浸透他的后背,心跳声在耳膜上炸响,每一下都像异常沉闷的鼓点。
指甲深深陷进皮肉,他用疼痛告诉自己,不,不要陷入幽闭的恐惧之中,要冷静。
冷静是第一要务。
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黑暗中不可能会有一只眼球骨碌碌地从棱镜里掉出来。
他胆战心惊地踢走轻触到鞋底的不知名物体,然后立刻将脚收回。
不行。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哪怕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囚犯,都不应该受到这样残酷恶劣的惩罚。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要逃走!
这异管局,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
二十四小时里,他浑身颤抖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像煮熟的虾子,也像子宫里的胚胎。
他把以前看过的所有关于逃出监狱的影视作品和小说情节都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想了无数种逃出生天的办法,都被他一一否决。
最后他决定在监禁期满后先想办法跟云璟和谢洋洋取得联系,问问他们有没有办法。
他想到他们日常表现出的行为做派,如果异管局内部还存在任何突破口,那就只能是他们两个了。
千想万想,没想到等二十四小时的监禁期结束,他因为幽闭恐惧,浑身瘫软地走出“棱镜室”,那名看起来面善的狱警才对他说:
“不好意思,棱镜室的系统最近不是特别的稳定,没吓着你吧?”
他们通过监控,目睹了沈雾窗在棱镜室的一切表现。
“没,没有,”他嘴唇发白,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现在几点了?”
狱警看了下表:“七点四十分。”
“我饿了,有饭吗?”他问。
从前天夜里九点起,他不止二十四小时没进食。
两名狱警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睛里读出“这不好说”的信息。
“要不带你去食堂看看?”那名面善些的狱警有些于心不忍。
“谢谢,”沈雾窗问,“你叫什么?”
那名狱警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嗨呀,我呀,我叫——”
他的同伴重重地咳了两下。
“叫我375就行。喏,”他指了下自己制服上的编号,顺便介绍他的同伴,“他是374。”
“我记住了。”
*
直到那两名狱警把沈雾窗送进食堂,远远地站在门口守着,沈雾窗仍能听见374对375说:
“你疯了吧,干嘛要告诉犯人你的名字?”
“没告诉啊,”375说,“我只是把编号告诉他了。”
“编号也不行。”
“大哥……编号就在你衣服上别着,你告诉不告诉他有区别吗?你看每个犯人都觉得他们有坏心眼,我看他就未必!”
“算了,说不动你。”374气极。
沈雾窗没空理会他们,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看见空空如也的打饭窗口后,心里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岂料狱老大伸出一条粗壮的腿,挡住了他的必经之路:“哎,别走。”
又来了。他想。
他现在抽不出一丝一毫的精力应付他们的刁难。
“坐下。”狱老大拍拍身旁的空位。
他又叹了口气,听话地坐在狱老大身边。
刚想摆出谈判的姿态,就见狱老大从怀里掏出一块热乎乎的锅盔,偷偷摸摸地塞给了他,“给你留的,快趁热吃吧。”
其余的二三四五六七分别站在桌子的外围,铁桶一般,挡住了狱警梭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