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一时寂静,无人敢作声。
云无忧转头看向大长老开口道:“我甘愿领罚。”
大长老沉吟片刻,对她道:“你跪行到七楼,在楼顶向大家谢罪。”
这已是十分宽赦,云无忧没有犹豫一刻,立即依言照做。
她挪动双腿,开始向楼梯口膝行,一路瞥见诸多盟众黑亮的眼睛,却不敢同他们对视一瞬。
不是末路人,不入飞雪盟。
今日是她云无忧背诺,辜负了大家。
抵达七楼的时候,她面色惨白如纸,汗湿全身,膝盖处也隐隐洇出鲜血。
谢罪完毕,盟主和几个盟众围过来搀她,他们眉宇间镌刻着沉重的苦难,却每双眼睛里都溢满担忧和安慰,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和责备。
云无忧几乎要在这样的眼光中溺毙,半个身子都在发麻。
她堪堪拾回力气,强撑着推开众人,在七楼指天立誓:
“下月拿不回军印,我便从此处跃下,坠地而亡。”
再死一万次也罢,她只要对得起这些闪着光的眼睛。
……
离开小楼回到良王府,云无忧给自己上起了药。
卧房中,她坐在椅上利落地褪下外裤,将里裤卷至大腿,拿起桌上治外伤的药膏便准备往双膝上抹。
“你受伤了?!”段檀人还没走进门,声音便传到了云无忧的耳朵里。
云无忧循着声音转头看他,怔愣一会儿后,对他点了点头。
这是大半个月来段檀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太久没跟段檀说过话了,如今骤然听到他的声音,云无忧还觉得有些稀奇。
段檀此时已走到她身侧,目光停在她血肉模糊的双膝上一动不动,唇线抿得死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许久才哑然出声:“药膏给我。”
云无忧将药膏递给他。
他接过药膏,动作娴熟地往云无忧伤口上涂抹起来。
而云无忧望着他认真的侧脸,感受着他微凉的手指在膝上游走,那句本要出口的“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知为何就咽回了喉咙里。
涂完了药,段檀将药膏放在一旁,坐在云无忧身侧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起了手指。
就在云无忧以为段檀要延续之前大半个月的做派,一直晾着她的时候,段檀将手帕扔在桌上,冷不丁开口道:
“伤是怎么来的?”
云无忧当然不会说实话,她迟疑片刻,正准备开口,就听见段檀冷笑一声:
“还是别说了,我不想听你扯谎。”
云无忧闻言,觉得段檀难得善解人意一回,于是认真谢道:“劳烦小王爷今日为我擦药,此恩来日定当报答。”
段檀闻言冷笑更甚:“来日?来日你莫让我给你收尸便好。”
语罢云无忧这个被骂的还没生气,他这个骂人的倒是牙关紧咬胸膛起伏,连呼吸都重如千钧,仿佛猛然被谁扼住了咽喉,面色也阴沉得恐怖。
云无忧见状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没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就把自己气成这样了。
这时戚娘兀的快步闯入房中急道:“小王爷,王爷回府了!”
段檀即刻站起身,对戚娘道:“尽快给世子妃梳妆打扮,我要带她去见父王。”
“小王爷……”戚娘略有些迟疑。
段檀扫了她一眼,她立即噤声,走向云无忧。
“良王回府,我为何要去?”
云无忧躲开戚娘过来搀她的手,看着段檀发问道。
段檀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因为我要你去。”
云无忧下意识反驳:“可我不是……”
段檀凝视着她的眼睛,双眸幽冷,神色骇人,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被掐断脖子。
就当还他今日涂药之恩,云无忧妥协,攀着戚娘的胳膊站起身,二人一同走到了妆台前。
戚娘为她梳完妆,云无忧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暗叹,这么正直纯良的一张脸,竟然马上就要去蒙骗长辈,真是造孽。
因她膝上有伤,站起身时段檀本想搀她,被躲开后收回手,即刻转身走出了门。
云无忧跟在段檀身后,步子虽然迈得缓慢但还算稳当,看着他明显有些负气的背影,又是一头雾水,她都答应在良王面前扮昭平郡主了,段檀还在气什么?
不过段檀一向就这么阴晴不定莫明其妙,她差不多也习惯了。
不久后,二人一前一后停在正厅门口,段檀一把牵住云无忧手腕,怕她挣脱似的锁得死紧。
云无忧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嘴角略微抽动,但思及良王就在厅里等着,还是没说什么。
假媳妇儿总要见公婆,好在戚娘说过良王并无正妻,妾室也大都在燕州老宅,她此番只用拜见良王一个人。
云无忧跟在段檀身侧迈入正厅,走到主位前随他一齐跪拜道:“见过父王。”
耳畔传来茶盏被搁在桌上的动静,一个低沉冷肃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起身。”
段檀搀着云无忧一同站起身,云无忧暗暗打量着此刻坐在主位上的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