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五更时分,楚唤云已披衣起身。窗外天色未明,他指尖轻敲着桌案,思索着五皇子那句警告——二皇子约见北狄密使?
"世子。"江禾推门而入,低声道,"季大人来了。"
季寻之今日未着官服,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面色比往常更冷峻。
他径直走到案前,从袖中取出一张舆图:"西山猎场的地形我已重新勘验过,二殿下若真与北狄密会,必选在此处。"
他指向图中一片密林环绕的洼地——那里视野开阔,却因地形低洼,声音不易外传,且有三条隐蔽小径可通山下。
"我之前真是小看这个小殿下了。"楚唤云眯起眼,"他心思够深的。"
季寻之摇头:"他这手借刀杀人没有任何破绽。"他指尖在图上轻点,"若我们撞破老二通敌,陛下必严惩;若我们失手被杀,他也能借机参天督府一个渎职之罪。"
楚唤云冷笑:"一箭双雕?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西山猎场里,楚唤云扮作猎户,潜伏在一棵古松上。远处传来马蹄声,二皇子陆辰翊只带了两个亲卫,策马至洼地边缘便停下。
"殿下倒是守时。"
树丛中走出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摘下兜帽后露出一张典型的北狄面孔——高颧骨,鹰钩鼻,左耳戴着一枚青铜耳环。
"拓跋烈?"陆辰翊皱眉,"你们大祭司刚死在鸿胪寺,你还敢露面?"
那北狄人冷笑:"大周扣押使团,可汗已调集十万铁骑陈兵边境。殿下若还想合作,最好拿出诚意来。"
"诚意?"陆辰翊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这是川州铁矿的密道图,足够你们打造三年军械。但我要的东西呢?"
拓跋烈拍了拍手,林中又走出两人,抬着一口木箱。箱盖打开,里面竟是满满一箱军报——全是盖着北狄王廷印鉴的密函!
"当年左贤王与四殿下往来的所有证据。"拓跋烈咧嘴一笑,"包括...前太子之死的真相。"
楚唤云瞳孔骤缩。前太子之死竟与北狄有关?
陆辰翊翻看密函,突然脸色大变:"住口!不要再说了..."
"哈哈哈哈二殿下怕了?"拓跋烈讥讽道。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拓跋烈咽喉!
"有埋伏!"
陆辰翊的亲卫刚拔刀,就被乱箭射倒。
二皇子仓皇后退,却见五皇子陆辰笙带着一队禁军从林中走出,手中弓箭还冒着青烟。
"二哥好大的胆子。"陆辰笙一脚踢翻木箱,"通敌叛国,人赃俱获。"
陆辰翊面如死灰:"老五!你算计我?"
"彼此彼此。"陆辰笙冷笑,"三年前你栽赃我私贩铁器时,也没手软。"
楚唤云在树梢眯起眼——果然如此!老五隐忍多年,就为今日反杀。
他正要现身,却见季寻之从另一侧林中走出,身后跟着十余名黑甲卫。
"五殿下。"季寻之拱手,"天督府接到密报,特来缉拿北狄细作。"
陆辰笙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季大人来得真巧。"
"不巧,等半天了。"季寻之看向地上的尸体,"拓跋烈是北狄王廷第一谋士,殿下这一箭,倒是省了审讯的麻烦。"
气氛剑拔弩张。楚唤云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他故意弄断一根树枝,纵身跃下:"哟,这么热闹?"
"楚世子?"陆辰翊脸色微变,"你怎在此?"
"打猎啊。"楚唤云踢了踢拓跋烈的尸体,"这头猎物不错,可惜被人抢先了。"
陆辰翊突然大笑:"老五,你以为拿下我就能上位?你早已犯了父皇的大忌!今日你、我、楚家、天督府全卷进来,看你怎么收场!"
老二私通北狄、老四弑君、老五借所有人的手收集证据,陆景渊连通敌弑君的罪过都放了,还能有什么事是他的大忌呢?
季寻之面无表情地挥手:"全部带走。"
入夜的紫宸殿庄重威严,永明帝将密函重重摔在案上:"老二,你还有什么话说?"
陆辰翊跪伏于地:"儿臣冤枉!那些密函是伪造的!儿臣赴约是为诱捕北狄细作..."
"是吗?"皇帝冷笑,"那川州铁矿图也是诱饵?"
楚唤云与季寻之立于殿角,冷眼旁观。这场戏演到现在,已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
“你说,陛下会杀他的儿子吗?”
“闭嘴。”
“真凶。”
两人小声嘀咕着。
"陛下。"陆辰笙突然跪下,"儿臣愿领兵镇守北疆,以赎二哥之罪!"
老五真是什么戏都敢演!楚唤云暗叹。这演技可比自己好太多了。
果然,永明帝神色稍霁:"老五忠心可嘉。至于老二..."
"父皇!"陆辰翊突然抬头,"儿臣愿去皇陵守墓,终生不出!"
殿内一片死寂。
皇帝盯着这个曾经最器重的儿子,良久才道:"准了。即日起,二皇子迁居西陵,无诏不得返京。"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退出紫宸殿时,陆辰笙突然拦住楚唤云:"世子还真是回回都深陷风波里,却又都能置身事外啊,好手段。"
"殿下谬赞了。"楚唤云轻笑,"不过殿下今日这出戏,怕是演的过了吧?"
陆辰笙眯起眼:"哦?"
"那些密函。"楚唤云压低声音,"前太子之死的真相若真在其中,陛下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二殿下。"
五皇子脸色微变,旋即笑道:"世子慎言,大哥的死可不是你我能聊的,不过..."
他凑近楚唤云耳边,"你以为季寻之就干净吗?天督府的水,可比你想象的混多了。"
说完扬长而去。楚唤云转身,正对上季寻之探究的目光。
"他说什么?"
"挑拨离间。"楚唤云揽住季寻之的肩,"走,喝酒去。"
季寻之皱眉:"你伤还没好..."
"那季大人喂我喝?"
"......"
月色如水,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影子在地上交叠。
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但此刻,他们只想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镇北侯楚逍尘离京那日,帝都落了初雪。
“父亲走的太仓促了。”楚唤云站在城门楼上,望着父亲率军远去的背影,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季寻之立在他身侧,两人皆沉默不语——皇帝终究没让楚唤云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北疆,甚至连送行都只准送到城门。
"侯爷留了话。"季寻之忽然开口,"保命第一。"
作为一个从战场上厮杀半辈子的将军,从不畏生死,从不过多嘱咐,但作为父亲,面对如今的儿子,无奈、担忧、寄托、骄傲全都凝聚在了这短短四字中。
可他楚唤云,生来就是要赢的。
楚唤云轻笑:"老五现在忙着接手老二在六部的势力,暂时顾不上我。"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倒是你,天督府最近太安静了。"
季寻之刚要答话,一名黑甲卫匆匆奔上城楼:"督主!沧州八百里加急!陛下命您立刻入宫!"
“啧,你这张乌鸦嘴……”季寻之嫌弃的说。
亥时的棒子声刚过。楚唤云坐在案前看着那个刻有“不悔”的青玉扳指若有所思。
季寻之这次没有翻窗,而是从正门走了进来,还扔出一个卷轴,“看看这个。”
楚唤云没有立刻看卷宗,而是把青玉扳指塞到男人手里。
“不悔?”楚唤云调戏的笑着。
楚唤云翻看着卷宗,眉头越皱越紧。
"沧州十三处粮仓接连失火?"他指尖敲在案上,"有人要断大周粮道。"
季寻之正在给地图插标记,闻言抬头:"更蹊跷的是,沧州刺史报的是'走水',但逃回来的运粮兵说看见了北狄骑兵。"
"不可能。"楚唤云斩钉截铁,"北狄主力还在阴山以北,哪来的兵力深入沧州?除非..."
两人同时想到一个人——被圈禁的四皇子陆辰安。川州私矿的标记、北狄制式的兵器,这些线索都指向他残存的势力。
"陛下什么意思?"
季寻之摇头:"五殿下主动请缨去沧州查案。"
"老五?"楚唤云冷笑,"他是要去灭口吧?"
正说着,谢存突然推门而入:"督主!沧州刚到的粮船被劫了!押运的户部主事临死前说了三个字——'青禾宴'!"
两人猛地站起——那是帝都最大的粮商商号!
"备马。"楚唤云已抓起佩剑,"去会会这位青禾宴的东家。"
账房先生见到黑甲卫闯进来时,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
"官、官爷明鉴!我们可是正经商号..."
季寻之直接将染血的户部腰牌拍在桌上:"认识这个吗?"
"这...这..."
楚唤云慢悠悠踱到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账册:"永明三年,沧州购粮七万石...这是唱哪出,沧州本是产粮地,为何要反向购粮?"
账房面如土色。突然,后院传来一声马嘶。
"追!"
季寻之踹开后门时,一个锦衣男子正翻身上马。楚唤云甩出匕首,精准击中马腿。那马吃痛跪地,将人甩了下来。
"沈东家这是要去哪?"楚唤云踩住那人欲摸匕首的手腕,"户部的血还没擦干净呢。"
被按在地上的青禾宴东家沈砚突然狞笑:"世子爷,您不该蹚这浑水..."
话音未落,他嘴角溢出一缕黑血,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又是……"季寻之掰开他嘴检查,"死士的手段。"
楚唤云翻找沈砚的衣襟,摸出一块被血浸透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三个三角形组成的箭头——又是那个川州标记!
"查查他最近见过谁。" 楚唤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