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吗?”
易寒轻轻拍了拍魏珩的手以示安抚,上前交涉。
“我们最近在捉拿要犯,你们要去做什么?”
“我和小妹打算去探亲,去镇子上租马车。”
官差眼睛中闪过一抹贪婪,能租上马车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穷鬼,他看向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伸手,她却微微往后躲。
“官差大人,我家小妹怕生,多见谅。”
易寒塞了几块碎银到那个官差手里,官差收起,满意地笑了笑。
“行吧,不过总归还是要过一过眼。”
那意思很明显,是让他撩起帷帽的纱帘,魏珩伸手撩起,他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瞬间的惊艳和□□,他快速放下,又抱住了易寒的手臂,真恶心,他心想。
“啧啧啧,这小娘子倒是生的标致,行吧,你们走吧。”
官差挥了挥手,让人放两人离开,随后继续往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在前往镇子的路上,易寒几次看着拉着他胳膊的手,不过对方好像没察觉到似的,继续拉着。
一直到两人租了马车,雇了马车夫坐上马车才放开,不过这马车两边的位子,魏珩偏偏将行李都放到对面,自己则挨着易寒坐。
“你那是什么眼神,妹妹被吓到了,姐姐不应该好好安慰一下我吗?”
魏珩微微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笑意,在易寒的耳边轻声说着。
“哑巴。”
易寒的一句话将魏珩噎住,他撇了撇嘴,坐正了身子。
魏珩拿出了医书看着,易寒则是翻阅着兵书,他在这个世界打算走原主的路,不过却不是去北黎军,他要去南魏的军队。
一路无话,马车缓缓去往下一站,白安城,位于郴州内,郴州则是距离平京最近的一个州府。
马车在傍晚的时候到了白安城,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两人在城门守卫前过了路引后便入城。
魏珩带了几分惊讶地看着这里,与平京内的繁华不同,这里似乎格外的凄凉,城中尽是低矮的房屋,仅有几座看上去还勉强像样的楼房。
不应该啊,按照往年上报的情况,郴州所收赋税是能排到各州府的前三的,其境内的城池怎会如此荒凉。
再说,郴州毗邻平京,又临海,是南魏的贸易中枢,不应该,这太奇怪了。
“很奇怪吗?南魏有许多这样的地方,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你……”魏珩刚想反问,想起来什么,将话咽下。
“去客栈说吧。”
魏珩乖乖地跟着易寒走,但是到了客栈听掌柜说了住一夜的价格,瞬间瞪大了眼,这地方的物价怎么比平京还贵!
易寒不在乎钱财,但也不是甘愿当冤大头被宰的人。
“掌柜莫不是报错了价格。”
“怎么会,我们这儿的物价就这样。”掌柜眯着眼笑了笑,明显是觉得对面两个弱女子好欺负。
“我们姐妹是从平京而来,那里的价格都不曾有这么贵,掌柜你这就不地道了。”
易寒收回了自己的钱袋,很明显是拒绝这样的价格。
“唉,姑娘,这白安城就我们一家客栈,没我这地儿,你总不至于住外面吧,多不安全。”
“是吗,我看你这客栈也没几个客人,应该也不怎么样,大不了我找户人家给些银子借住一晚就是。”
易寒作势转身打算离去,,掌柜见两人真打算离开,连忙叫住两人。
“那,给你们便宜一点,一两银子一晚。”
魏珩蹙了蹙眉,嘴上说是便宜一点,但这个价格也绝对算不上便宜,平京都要中等的客栈才有这个价格,在这里……顶多三百文。
“掌柜这是在开玩笑?两百文,这点钱在平京都能住一家不错的客栈了,更何况你们这个小城。”
易寒有些嫌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摆设和布置,满脸不悦。
魏珩沉默着,心想对方这蒙人的话真是张口就来,据他所知,平京最低的客栈价格也要五百文。
“这,我们也是小本生意,三百文,这个价怎么样,不能再少了。”
掌柜满脸肉疼地退步,实在没办法,他在这白安城的生意也不好做,好不容易来了客人,肯定得赚一笔,原本以为是两个好欺负的,没想到碰上硬茬了。
“行吧,便宜你了。”
易寒掏出了一吊钱,丢在了柜台上。
“这里是五百文,要一个房间,至于剩下的两百文,准备一些好的饭菜和热水到房间。”
老板眼前一亮,立马接过钱,笑眯眯地吩咐小二接待客人。
两人跟着小二去了房间,房间虽然有点小,但该有的一应俱全,倒也不差。
“看不出来,你这么会砍价。”魏珩摘下帷帽,放到一边。
“难道任由他们敲竹杠不成,你又不会说话。”
易寒坐下倒了杯茶水,自顾自地喝着。
“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说笑归说笑,到正事上魏珩还是很严肃的。
“你们朝廷赋税几成?”
“税三成,怎么了?”
魏珩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呵,那你可知地方官府收几成?五成,更有甚者收六成、七成的,如此,你可知缘由。”
“我……从来没人上报过。”
魏珩的话语有些艰涩,他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没用,不清楚就是不清楚,他从来不知道百姓过的竟然如此艰难。
“非你一人之错,官官相护罢了,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利益交错,就算发现了,也非一时可变。”
魏珩定定地看着坐在长凳上云淡风轻的人,他真的是江湖中人吗?对于朝政竟能有如此见地,不入仕确实可惜。
“不过是见得多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发觉自己那点心思被对方看出来了,魏珩也没尴尬,径直坐在他旁边。
“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嗯,从北黎到平京。”
“你是北黎人?”
魏珩满脸诧异地看着对方,北黎向来以民风粗犷出名,那边的人他见过一些,那些使臣都长的五大三粗的,而对方却看起来面如冠玉,清俊绝伦,怎么看都不像啊。
也不对哦,那个送来的质子黎清倒是长得一副好面孔。
“不知道。”
哦,对了,他好像是孤儿,应当自己也不太清楚,魏珩这么想着。
“那我觉得你应当是南魏人,毕竟你……”
“很闲?医书上的都会了?”
易寒忍无可忍最终开口,他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多话,说不完的吗?
魏珩低着头默默去拿书,怎么莫名有种被老师抓住偷懒并被训诫的感觉。
房间安静下来,易寒也拿出书,他最近不仅研究兵书,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他也很感兴趣。
一直到房间门被敲响,魏珩去开门,小二送来了饭菜,看上去还算丰盛。
“两位姑娘,热水已经备好了,什么时候送来?”
“一个时辰后便可。”
魏珩看着饭桌上的饭菜,戳了戳,看上去是不错了,可是这味道属实是一言难尽,对方是怎么做的面不改色吃下去的。
“你手上这些,普通百姓都不一定吃得起。”
魏珩默了默,随后开始扒饭,对普通百姓来说奢侈的东西,他却在这里挑剔,属实不该,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太子了,以后说不定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晚饭后,两人各自看着书,小二收拾了碗筷后不久便送来了热水。
拿了里衣和毛巾,魏珩看着面前简陋的木盆,又瞥了眼连屏风都没有房间,有点犹豫。
易寒察觉了他的不自在,于是起身出了房间,关好门。
魏珩松了口气,开始脱衣服,衣裙落地,他缓缓将身子沉入水中,很舒服,让人染上点点睡意。
等到水凉了,他才起身,擦拭身体的时候,他看着身上遍布的扭曲的疤痕,苦笑了一声,真丑,连他自己都嫌弃。
他很想让那些事就那样都过去,就当是一场噩梦,然而这些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处于这样的一种境地。
另一边,易寒顺着楼梯到大堂,那里正坐着几个客人,样子看上去似乎是商人。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平京不太平啊。”一个身着锦服的中年男人喝了口酒,叹了口气。
“是啊,不仅平京内,连周边的地区都戒严了,听说逃了要犯,这生意都难做了。”一个青年夹了口菜,撇了撇嘴。
“这上面的人斗来斗去,苦的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
“慎言慎言啊。”
“呵,你是不知道,宁州那里闹饥荒,那粮价被哄抬的有多高。”
“多少?”
“一斗米都到一两银子了,平常的十倍不止。”
“那是不是可以去那边……”
“你也就想想吧,那边的粮价被抬成那样,背后怎么能没官府的一份力?怎么可能让别人横插一脚。”
“害,咱还是去平京得了,那边起码没那么乱。”
…………
易寒垂眸听着这些消息,手指摩挲着茶杯,他还有几点想不明白。
原剧情中的南魏若是真如现在一般,怎么还会主动出兵攻打与其实力相当甚至近年来隐隐胜过一筹的北黎,最重要的是,后面还打赢了。
大后方的补给是保证前线战争胜利的基础,是军心稳定的保障,可如今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易寒放下茶杯,起身往楼上的方向走去,有些时候,还是自己亲身去看看的好。
轻敲房门,魏珩擦着半湿的长发开门,易寒快速进了房间,以防被人察觉什么端倪。
魏珩的衣领微微敞着,洁白的胸膛上有着狰狞的疤痕,他拉了拉衣领,手腕上的袖口处也有着伤疤。
“很恐怖吧。”
易寒瞥了眼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又开始低落的人,这家伙怎么这么敏感,他有说什么吗?
“我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可比现在难看多了。”
“哦。”
魏珩应了声,原本还有点难过的情绪瞬间就恢复如初了,他坐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四周,好像没有其他可以躺人的地方了。
易寒叫小二换了水,便开始自顾自脱衣服,魏珩眼睛微微瞪大,随后立即瞥开眼,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
而某人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直接就进入浴桶洗漱,魏珩听着水声,不自觉将目光移了过去。
只有一个背影,墨黑的长发,挺拔的脊背,正如他此人一般雷厉风行、刚直不阿,如像一株青竹坚韧不拔。
直到魏珩看那个背影动了动,他又继续转过头,嗯,就当自己刚刚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做。
易寒随意地穿上里衣,拿着干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床边坐下。
魏珩察觉到了旁边人的气息,有些别扭地侧眸看了眼对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光洁白皙的胸膛,往上是喉结,冷硬的下颌,然后是……
“睡哪边?”
“啊?”魏珩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有些愣愣的。
“里面还是外面?”易寒难得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那里面好了。”
易寒微微颔首起身,微微垂眸看着魏珩,怎么还坐在那里,不休息了吗?
“不休息?”
听了这话,魏珩赶紧腾地方,往里面挪,易寒十分自然地躺下睡觉,他还有些疑惑,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之前也不是这样的啊。
不过魏珩第二天就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对方会这么早安寝,因为……鸡都没他们起的早!
魏珩被对方喊起来梳妆的时候人还是懵的,只是由着对方摆布,到坐上马车时,他还打着哈欠,有点蔫蔫地靠在马车上小憩。
“怎么这么早啊?”
“如果赶不到驿站你想风餐露宿?”
“不想。”
魏珩老实地闭嘴,瞥了眼对方看的书,兵书,这是想参军吗?他摸了颗包袱里的蜜饯吃,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感觉这一路上都不像是在逃路,他这个逃犯过的不要太滋润。
所幸马车启程早,就算路途远了点,也还是在戌时初到了驿站。
两人进了驿站,里面还挺热闹,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要了点饭菜,两人坐下等待,魏珩觉得有点无聊,他现在也说不了话,只能听着隔壁桌聊的话题。
“姑娘啊,你们这是往哪走啊?”
“我们是去泽越城做生意的,听说那边可是南魏最繁荣的城池之一。”
小姑娘亲昵地搂着自己丈夫的胳膊,脸上满是向往,仿佛已经能想到未来的美好生活。
“唉,老身就是从泽越来的,那边……最好还是别去。”
“那边怎么了,大娘?”
大娘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那片繁华的土地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
小夫妻间大娘为难也没强求,他们的目标很清楚,也并非这么一两句话能够改变。
大娘没再说话,她不经意间看到了那边正用餐的两人,眸光一滞,她还没见过如此姝丽的女娘,还是两位,她们该不会也是要去泽越城吧,得提醒她们一下。
“两位姑娘,你们是打算去何处?”
易寒抬眸,嘴角挂起笑容,看上去十分温柔和善。
“泽越城,怎么了?”
“两位姑娘,听老身一句劝,别去,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大娘有点急了。
“为何?”
易寒原先没想探究这背后的原因,毕竟就算再危险,那也是他们必去的地方,之后只要走海路便可直达淮陵,这是最便捷的方法。
不过魏珩扯了扯他的衣袖,意思很明显,是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所以他还是问了出来。
“那越泽知府的独子惯来欺男霸女,那家里都不知……抬了多少房小妾。”
大娘面色难看,压低了声音,神色还带了几分愤愤和悲凄,她的女儿年岁和这两位姑娘相仿,她也不愿她们重蹈覆辙,跟她女儿一般……
这么想着,她眼中也有了几分湿润,她那可怜的女儿哦,要不然她又怎么会选择背井离乡离开呢,实在是……没有盼头,也活不下去了。
魏珩递了手帕给大娘,面上也有几分不忍,他能从大娘的话里感受到她的悲哀和绝望,说不定她的女儿也……
“谢谢你了,姑娘。”
大娘笑着接过了手帕,拭了拭眼角。
“多谢大娘提醒。”
易寒谢过了好意,无论如何这也是对方的一片心意。
“那就好,人啊,只要活着就都好,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大娘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魏珩拉了拉易寒的衣袖,有话要说。
回了房间,魏珩率先开口。
“你还去泽越吗?”
魏珩觉得,以他逃犯的身份,自然是要尽量避免各种麻烦事,这种事还是能避就避,可是他又确实想去看看。
“你不去?”
“当然不是,我想去泽越城。”
“那就好,我从来没有改变计划的想法。”
魏珩笑了笑,那意思分明就是,就算他不想去他也会拉着他去的,在某些方面还真是独断专行,不过他只能跟着他不是吗。
“那就决定了。”
“嗯,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