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露怯,须让敌军对我军心怀忌惮。我先前与张参将共同排演过一种阵法,或许可用。”
“首战,我们必须获胜。”
易寒拿过一枚红旗,稳稳落在沙盘上的雁阳城前,目光坚定。
“我可以带兵迎战,那个阵法我跟着你和老张也学了不少,你就放心指挥好了。”
周永对上对方略带担忧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军明日且看着蛮夷被打的哭爹喊娘就是,这阵法可厉害着呢。”
宁子穆原先沉重的心情因着周永的插科打诨也轻松了一点,不由得因为他的话笑了笑。
*
守城第一日,首战。
战鼓擂,旌旗随风飘扬,蛮夷集结于雁阳城外,为首的将领正大放厥词,易寒立于城墙之上,手中是一支长箫,宁子穆则满面肃容,两军交战,统帅是军队的支柱与中心。
周永率领了大部分的将士出城,此刻城中只余数十士兵,但这些不能让敌军看出。
两军在双方将领的带领下交战于一处,厮杀声,马蹄声与兵戈互相碰撞的声音交织与一处,悠扬凄清的箫声在此时响起,为这场战争平添了一丝悲凉。
南魏军队随着箫声响起开始变化阵型,有规律地位置替换,将那些蛮夷包围,又将其分散,各个击破,南魏军明明人数不占优势,在阵型的变化下,却让蛮夷觉得对面仿佛有着千军万马。
站于战车之上,身披铠甲的蛮夷统帅须卜延眯了眯眸子,看着逐渐落于下风的战局,又将目光投向那个一身红衣猎猎,于城墙之上,垂目吹箫之人,在一瞬间,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未有交手却有着刀光剑影。
须卜延拿过一边的长弓,抽出两支羽箭,瞄准了那个红衣身影,长箭带着破空之势飞速射向那处,不过那个身影只是微微偏偏,连吹箫的动作都未停顿,便轻易躲过,利箭的风带起了他墨色的长发与衣袍。
本来以为是个军师之类的人物,没想到身手竟然也不错,解决不了这个,这样下去便没完没了,还不如早早撤退,反正他们迟早会输的,大不了多耗一些时间。
须卜延挥了挥手,身边的将官下令,蛮夷想要撤退,不过却有许多被一时困在阵法之中,并被一一绞杀。
蛮夷只得及时止损撤离,南魏首战大捷,且伤亡极小,这是从未有过的胜利。
易寒放下手中的洞箫,旌旗飘动,他伸手轻触着风,这风向,是朝着蛮夷军队的方向,他眸中闪过一抹光,若是……
“易寒,下去吧,如今首战告捷,你功不可没。”
“将军,末将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你且说。”
宁子穆听了对方的想法,眉心微蹙,这个计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行,如果成功,那么他们坚守到援军的可能将会大大提高,可……孤身一人未免过于冒险。
“你确定要这么做,不再多带一些人?”
“多一些人就多一点风险,将军,我可以。”
“万事小心,不必强求,有不对劲就立刻回来。”
“是。”
*
深夜,城中静谧无声,而蛮夷的大军已至,营地此刻也十分安静,巡逻的士兵步伐齐整地查探着黑夜中的危险。
漆黑的夜空中,数只纸鸢带着从烟花爆竹中拆下的火药飘向蛮夷的营地,易寒身着蛮夷的衣物隐于暗处,他看准时机,几道银光自指尖飞出,将纸鸢射落。
纸鸢准确无误地掉落在营帐之上,火药洒落,火星飞溅,一瞬间帐篷燃起熊熊大火,军营中瞬间变得混乱,不止一处的着火点让军中士兵慌乱。
易寒趁乱照着系统给的位置而去,那里存放着蛮夷的粮食的粮仓,一把火点了那里,又顺带点了一些军需品的地方,存着油酒处的位置燃得格外猛烈。
蛮夷士兵很快便发现了此地也起了火,迅速遣派了大量的士兵过来灭火,易寒由于身着他们的服饰,很顺利地混在了救火的人群中脱身。
宁子穆站在城楼上,蛮夷军营中的火势大到他那么远都能够感觉到那种铺天盖地的热浪,他成功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成功脱身。
易寒轻点脚尖,身形轻盈,踏沙无痕,快速移动着,不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影。
“快走。”周永将缰绳递给易寒,自己则翻身上马。
几人驾马飞驰,一直到雁阳城的西偏门处才松了口气,最起码现在没有太大的危险了。
“你胆子可真大,一个人都敢往那跑,不过,干的可真漂亮,那火可比烟花好看多了。”
周永满脸笑嘻嘻的,显然没什么比看蛮夷倒霉更能让他乐呵,他哥俩好地揽着易寒的肩膀。
“将军。”
“好,没事就好,你做的很好。”宁子穆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军,明日守城之战恐不会像今日这般轻易。”
“我们是南魏的第一道防线,就算再艰难,我们也要坚守至最后一刻。”
“没错,而且就今天来看,那些蛮子也不怎么样嘛。”
周永哈哈笑着,他总是会在气氛凝重时出来活跃,让人心情和缓一些。
易寒看着两人,微微颔首,他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心中有着一股热血沸腾。
*
守城第二日。
蛮夷果不其然大举攻城,各种大型的攻城器具轮番上场,数不清的蛮夷士兵顺着云梯而上,滚石、火球顺着城墙滚下,羽箭如雨般落下,攻城车从远处缓慢被推来。
易寒斩杀了就近一个爬上来的蛮夷,拿弓拔箭射杀了推车的士兵,这种时候,城门绝不可破。
然而刚刚倒下便又有士兵前赴后继地顶上,攻城车又继续前进着。
他拔剑斩杀了面前再次涌上来的蛮夷士兵,鲜血喷涌,源源不断的人往城墙上而来,仿佛不怕死一般。
“将,将军,西侧门失守了!”
士兵挣扎着跑了过来,他的背上是数支羽箭,鲜血浸染衣衫,报完消息便倒下失去了生息。
“易寒,你带人去支援西侧门。”
宁子穆当机立断下令,易寒不容有他,立刻点了数百人前往西侧门。
西侧门处已有数百蛮夷士兵突破城墙进入,城墙上的人自顾不暇,数十名士兵正拼死守着城门,蛮夷几乎是将城门处团团围住。
“你们去城墙处,这里我来。”
下完命令,易寒抬手间数道银光射出,被银针刺中的蛮夷即刻便倒地不起,他拔剑掠去,剑光所至之处,血光飞溅,无人生还。
他身形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穿梭着,蛮夷士兵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无数的兵刃冲他而来,身上的盔甲衣衫被鲜血浸染,分不清是自己的抑或是敌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已然倒了一地的尸体,易寒拄着剑起身,他喘了口气,身上的疼痛变得麻木,手中的长剑上已经是各种缺口。
“易参将,这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我扶你去军医那里。”
一个同样受了重伤的士兵捂着伤口走了过来,他的眼中满是敬畏与仰慕,究竟是多么强大的人,才可以一敌数百人。
“不用,你伤得颇重,不必强撑。”
易寒收起手中的剑,这毕竟还是原主的爱剑,给他收着当纪念品也不错,他转身跨上马,如今西侧门已经有蛮夷进入,东侧门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他驾马飞奔的时候,小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易参将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剑身闪着幽幽的寒芒。
东侧门处果不其然已经有沦陷的趋势,不过还没有西门那边如此严重,他脚尖轻点,飞身而去,一道幽蓝闪过,便是几声闷响,倒地的力道使尘土微扬。
“易参将?!”
“集中注意力,守城。”说话间又是一剑抹了数人的脖子。
“是!”
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东侧门的守城也开始变得十分顺利,情况逐渐好转,他最担心的莫过于主城门处的大门。
主城门处。
随着攻城车缓缓行向城门处,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巨响不断敲响起,攻城槌不断地撞击着城门。
周永已然带着人堵在了城门处,不过人力终究还是抵不过那巨大的器具,城门终究还是被撞开了。
他手中握着长刀,眼中满是坚决,率领着士兵冲向如海浪般用来的蛮夷。
“城门处决不可破,杀!”
士兵们冲杀而入,可双拳难敌四手,敌军不仅有人数优势,而且蛮夷体格健硕,在这上面普通士兵也同样难以去比较,他们就像是入了大海中的一滴水般,没有掀起过大的浪花。
周永双眸猩红,身边不断有兄弟倒下,他的身上也添了不少的伤口,但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后退一步,身后便是百姓与南魏的国土。
他死死地抵住劈向他的板斧,用尽全力一脚将蛮夷踹开,手摸向腰间的药包,他还记得对方交给他的时候的嘱咐。
“闭气!”
白色的粉末四散撒开,飘荡在空中,周围一圈的蛮夷皆吸入不少,随着风,后边的也被波及,面前一片的蛮夷皆纷纷倒地。
周永趁着这个时间,抓紧时间砍倒数人,只需要最后一步,就可以再次关上城门,他瞥了眼一侧他们早已备好的门闩。
待他拿过门闩,面前已然再次是重重阻碍,这些蛮夷真是杀不尽,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都让开!”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永下意识地照做,几坛酒砸向攻城车的方向,随后是一个火把,一瞬间,火焰吞噬了攻城车,旁边的蛮夷也被火点燃了身上的衣服。
几枚铁球飞向城门处的蛮夷,铁球在引线燃尽后便爆炸,将周边的蛮夷都炸了开去,一时间城门处的蛮夷所剩无几。
“关城门!”
周永大喝一声,周围的将士们纷纷来到门边,齐力推动着沉重的大门,攻城车已然无法使用,这是最好的机会。
易寒则清理着余下的蛮夷,为他们关门争取尽量好的条件。
“周参将!”
“我没事,继续关城门!”
周永扶住门闩,折断胸口处的长箭,一刀再次砍倒几个妄想冲进来的蛮夷。
“小心!”
易寒清理完所有余下的蛮夷,抬眸转向城门处时便看到两支羽箭射向周永,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却没有丝毫的避让,透过城门处的缝隙,他再次对上了那双如鹰隼般凌厉的眼睛,又是他。
城门在此时终于重重合上,然而周永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立着,旁边的士兵想要告诉他,他们成功了,却在看到他的脸时僵住了。
他依旧还是刚才的表情,不过那双平时总是带着亮光的眸此刻却黯淡了,就算是死亡的那一刻,他也践行了自己的誓言,从未曾后退一步。
“易参将……”将士们垂着头,目光中带着悲痛与无措,望向易寒。
“送他去城中官衙处吧。”易寒微微蹲下身,伸手替他合上了眼。
“是。”
易寒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拄着剑起身,他踉跄了几步,扶着城墙又走了几步,最终还是跌坐在地,消耗终究还是大了点。
他微微阖上眼,靠在墙上休息,垂放在一侧的双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主人,你没事吧?】
被随意丢在一边的霜寒想要动一动,关心一下自家主人,但奈何这是下界,灵气不充裕,它只能不甘心地躺在地上。
【无事,休息一下便可。】
霜寒没了声音,它也不太明白主人为什么会到这么一个世界,它之前都没出来过,在空间躺平休息,现在一出来就负责砍人,还是这种刀刀见血的,说实话,好脏啊啊啊!
“还能站起来吗?”
“将军。”
易寒抬眸,看向面前向他伸着手的人,宁子穆此刻也十分狼狈,身上带了许多伤。他握住对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现在应该缓了过来,起码走路没问题。
“周永呢,这里应该是他守着的。”
“他……战死了。”易寒微垂着眸,从地上将霜寒拾起,他的话语中带了几分无力。
“……他在哪儿?”
宁子穆的语气并不平静,相比于易寒与他刚刚建立的战友情,周永是陪伴了他好几年的下属。
“我让人将他送到了官衙处,将军去吧,这里我会处理好的。”
“麻烦你了。”宁子穆走向官衙的方向,他此刻的脚步有几分虚浮,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噩梦一般。
易寒和这里的将士们交代好了事宜便前往了临时作为伤兵安置地的药铺,且不说他如今身上也带了许多伤,如果他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何军医正处理着手上的伤员,他原本还想着喊阿元那小子那点东西,不过那东西却被递到了手边,他也没多想,直接开始包扎伤口。
等到结束了,才发现身边站着的不是那个小学童。
“哎呦,易参将,你身上这么多伤怎么还站在这里。”何军医面上带了几分焦急和关心。
“无碍,我自己拿点东西处理一下便可,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倒是比上次轻松,毕竟……”
何军医的视线转向外面,面上是一抹苦笑与哀痛,那些死去的将士却是比受伤的多了。
“不说了,易参将,你要的东西。”何军医转身拿了医药箱中的绷带和伤药。
易寒拿着东西回了自己的住所,将盔甲与衣服脱下,才可见他身上是大大小小各种伤口,严重的甚至深可见骨,用来清洗的水盆都染了一层红。
【呜呜呜,宿主你要不要伤药,看起来真的好严重啊。】
666哪见过这个场面,它都快哭了,之前它家宿主哪把自己搞成过这个样子,好吓人啊,让它觉得自家宿主下一刻可能就要噶了。
它真该死啊,怎么看积分多就选了这个鬼世界,还脸黑抽了这么一个路人甲身份,666暗自谴责自己。
【嗯。】
【诶?宿主你同意了,好的,马上给你,我免费送你的哦。】666觉得此刻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系统了。
一个白玉瓷盒落入手中,易寒打开盖子轻嗅,果然不是什么凡物,光是气息便能令人神清气爽。
抹了药膏擦于伤处,原本狰狞的伤口瞬间恢复,只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不细看几乎看不出那疤痕。
【效果这么好没问题?】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也还是凡界,天道不会管吗?
【不会的,在小世界不能拿出超过世界规则外的东西,这原先就是个神魔世界,有这个很奇怪吗?】
【你还会钻漏洞了,学精明了。】
【咳咳,我可是遵守规章制度的好系统,我就当宿主你夸我了。】666喜滋滋地接受了这份夸奖。
一人一统闲聊间,易寒已经将伤药涂抹好,穿上了干净的衣物,他起身走向了伤兵营。
虽然何军医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上这里还是很忙的,几位军医和城里的大夫都忙得连轴转,所幸上次他也帮过忙,混了个眼熟,也就十分自然地拿东西帮忙救人。
有他的帮忙,这里顿时轻松了不少,也就像是何军医所说的,能待在这里的人都算是幸运的,起码他们都还活着。
“将军是也需要包扎伤口吗?”易寒抬头便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宁子穆。
“不是,在你的住所没寻到你,便猜你一定在此处。”
“将军是有什么要事?”易寒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
“嗯,商量一下之后的对策,走吧。”
宁子穆转身向外走去,易寒快步跟在他身后,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此刻的无力感与焦虑。
来到官府的大堂处,此刻这里分外的静谧,沙盘上的红色小旗稀稀落落,而大片的黑色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将军,我们还有多少人?”
“能够继续上战场的大约还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宁子穆深深叹了口气,他不清楚,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还能够撑多久,能不能等到援军。
“蛮夷的攻城车已然无用,正面攻破城门可能不大,大概率只有从东西两侧,今日便是如此。”
宁子穆伸手将黑旗摆至雁阳城两侧,相比于其他城池,雁阳城去侧门还是相对方便的,他又将红旗比较均匀地置于三处。
“将军,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易寒拿出一份图纸摊在桌面上。
“这是何物?”宁子穆看着图纸上所绘之物,有些疑惑,他还没见过这种东西。
“火炮,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就简制作。”
“行,若你有把握,我支持你,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已经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多谢将军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