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在听到他与梁将军的话后便隐隐有所察觉,此刻看到这个,便也确定了,他是想亲手为将军他们报仇。
易寒微微颔首,解决完这边的事,他打算前去劝说梁将军,他知道对方有所犹疑,还不确定是否要这么做。
不过意外的,这次谈话分外的顺利,在他与梁将军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后,他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人手交给了他,他的眼中带着欣赏与期待。
*
在这几日期间,蛮夷那方看上去依旧锲而不舍,两边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却没有一场算得上真正的战争,物资不断地消耗,军中士气也在不断被消耗,硬啃这块骨头肯定讨不了好。
须卜延十分清楚那位梁将军的作风,他们做了那么久的对手,他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追上来,保守是须卜延对他最中肯的评价。
这次栽了,但对方既然支援了雁阳城,那他所在的守城西泰必定空虚,借此倒是有可能……
而就在他们打算转道前去其他地方时,南魏一方率先打响了战争。
在对方措手不及时,梁将军带着将士们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蛮夷那方,蛮夷瞬间便溃不成军,只得边打边撤退,须卜延也没料到原先的老对手怎么会突然变得强势,只能往后退,只要到了他们的地方,对方再追也无济于事。
不过早就带人悄无声息绕后的易寒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将士们将阵法排开,就如一柄利剑横插入敌军深处。
易寒骑着白马,手中霜寒闪着幽蓝的寒光,所过之处鲜血四溅,他的目标明确,擒贼先擒王。
突破重重封锁,他轻踏马背,如一阵轻风般掠过,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须卜延的车架之上,须卜延自然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抽出了腰间的大刀,挥砍向他。
易寒轻松地躲过,随即手中轻剑快速刺向他,身影快得几乎只余残影,对方抬起大刀格挡,周边的长戟向易寒而来,他弯身躲过,残影闪过,周围的蛮夷倒下。
大刀在他分神对付周围人时砍来,他抬手挡住,长剑与刀身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眸光一厉,瞥向了一旁的箭筒,左手一抓,利箭刺穿了须卜延的胸口,他脸上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易寒一脚将他踹翻,剑光一闪,他的身首分离,脚上一动,脑袋被稳稳挂在了车架的旗杆之上。
“尔等统帅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随着他的话音,周边的将士们也纷纷大喊起来,蛮夷一时被震慑,而此时远处的梁将军也带人逼近,无疑,他们此战大获全胜。
最终,大部分的蛮夷皆被俘获,约有五万人余,部分逃窜而归,雁阳城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与安宁。
千疮百孔,历尽劫难的雁阳城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同样也是庆祝雁阳的劫后余生,是对未来的期盼与祝愿。
幸存的百姓们拿出了家中的粮食,在城中的广场之上摆了许多的桌宴,上面的菜并不算丰盛,毕竟他们刚刚才经历大战,所余不多。
易寒只是在庆功宴上坐了一会儿,便拿着一坛酒起身离去。
一片荒凉空旷的地方,旁边却不知怎么种了零零星星的树木,带上了一点绿意,大小不等的土包鼓起,木牌、石碑被立在此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此地。
“怎么不去庆功宴?”
易寒说着蹲身将酒坛放下,将盖布掀开,澄澈的酒液被倒在了两个粗制的碗中。
“你不是也来了?”张修轻轻笑了笑,垂眸定定看着墓前那个红色的木匣子,“多谢你了。”
张修很清楚,如果没有他的坚持与实力,这个仇真的很难报,他们与蛮夷僵持了这么多年,属于是你伤不到我,我也弄不死你的那种关系。
“不必,这原先就是我应该做的。”只不过是在计划的进行过程中带了点私心罢了。
“你啊,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张修脸上带了几分无奈的笑容,他怎么不知道他竟然如此别扭。
“可以。”
两人找喝酒的地方,不知不觉就找到了城楼上,也是,这里安静,视野开阔,大漠的景致也十分不错。
此刻正是日落时分,落日的余晖挥洒在沙丘之上,穆因河蜿蜒在大地之上,形成了一副辽阔壮美的画卷,恰如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张修在找喝酒处的时候顺手捞了好几壶酒,他十分随遇地倚在城墙之上,将几壶酒往面前一放。
“喝。”
易寒也坐了下来,接过递来的酒,仰头喝了一口,酒水辛辣,入喉仿佛有炽热的火焰灼烧,比之他经常喝的玉酿更烈,反倒显得那琼浆玉液有了几分寡淡。
张修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只是静静听着,望着天边逐渐下沉的日,吹着大漠的风,他的心神逐渐沉静下来,此刻格外的平和安宁。
手边的空酒壶逐渐增多,直到最后一壶饮尽,易寒也只是面上染了几分绯红,而张修却是早已醉倒在一边,熟睡着还打了个呼噜。
易寒叹了口气,喊他来喝酒结果自己先醉了,喊了一个值守的将士将他带回自己的房间,他起身,拿出了腰间的令牌。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梁将军正在伏案看上报的军情,听到声音也未抬头,这是淡淡说了句。
“进。”
“参见将军。”易寒进入,将门合上,恭敬地抱拳行礼。
“是易参将,有何事?”
梁将军放下了手中的笔,看向此刻立于房中,身形挺拔的青年,其实初见时,他很难将他与子穆报告上的人所对应,直到看到他上战场杀敌的情景,人确实不可貌相。
“这是宁将军那时托付给末将的,末将觉得现在应该还给将军。”易寒双手奉上一块令牌。
梁将军拿起那块令牌摩挲了几下,便又放回了他的手中,易寒有几分不解地看着他。
“将军,为何……”
“既是宁副将所托,你便收着吧,此次你立了大功,我自是会向圣上禀明。”
“是。”
易寒将令牌又挂回了腰间,只是静静站在一边。
“易寒,你觉得随后应当如何应对蛮夷?”
梁将军十分清楚,他曾经的策略过于保守,现在已经不再适用,但常年的思考方式又怎么可能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末将认为应当先休养生息,随后再……”
…………
两人就此谈论了许多,直至夜半才堪堪结束,梁将军满脸笑意地将人送了出去,再次坐回椅上时他才抚着胡子笑叹了一句。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日后我也可以放心了。”
易寒虽然还不是将军,但军中已然以他为首,三营军中事务一律都摆到了他的面前,张修还为此高兴了好一阵,毕竟他并不想处理那些,他只是一个想好好研究排兵布阵的参将而已。
一直到一月后封赏的圣旨下,他才正式上任,虽然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在两方休战的期间,易寒上手亲自训练三营中的将士,有老兵也有新兵,按他所想的方式一步一步改变,变强。
而休养生息也在于附近的雁阳城,他想了许多方法改善了雁阳城的经济情况,而在他的经营下,雁阳城逐渐变得越来越繁荣,甚至比得天独厚的西泰还要好上了几分。
镇远军的主营在临近雁阳的西泰城外不远,在休战间基本所有将领都会在此处聚集。
军中自然也清楚了宁将军战死沙场的死,他们都为这位同僚感到惋惜,不过他们也十分好奇这个新任的同僚,未见到他的人却已然听到了不少他的事迹。
但他却没有按时到此处,而是在过了近半年才来此述职,梁将军似乎对此并未有什么意见,反而还乐见其成。
几位副将初见那位传闻中的同僚时还有几分难以置信,不是以貌取人,只是未曾想过会是这般样貌。
他们在边关待久了,基本上都是面容黝黑粗糙,哪有这般面若冠玉、眉目如画的将领,与其说是来打仗的,不若说是来吟诗作对的文人。
“易副将,久仰大名啊。”方副将率先开了口,话里带了几分调侃笑意。
“诸位好。”易寒十分淡然地点头颔首。
他这副疏离有礼的作态让不少人带上了几分诧异,眼中有着赞赏,如此不卑不亢倒是难得,不过也有面色不虞的,恰是刚刚开口的那位。
“难得啊,愿意从雁阳来这儿了。”梁将军进入,面上带着笑意,打趣着。
“不是将军下令让末将来的?”
“咳,行了,先议事吧。”梁将军轻咳一声,摆了摆手。
一众副将看到这儿,心中都有了几分揣测,梁将军虽然待下属和蔼,但是这般倒是少见,随后这个想法便被印证,两人在议事时与其说是上下级,倒不如说更像师友,而那位年轻副将的远见卓识也让他们信服了梁将军的决定。
散会后,一众副将三三两两地离开主帐,不时地聊着,唯独一个人特立独行地离开。
“诶,这易副将怎么如此孤僻,也不随我们一同。”许副将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说不定是梁将军亲自安排的事。”关副将随便猜了一个可能的原因。
“易副将可是取了那蛮夷统帅的首级,我倒是十分想和他切磋一下。”
“确实,先前只是听闻,如今有机会可以真正见识一下。”
于是,易寒在午后成功收到了来自几位同僚的挑战邀请,原也是闲来无事,他自是欣然同意。
高高的木台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无论是用什么的,都能在其中找到趁手的,台下已经围满了将士与各个将领们,这种类型的比武较量也算是军中的消遣之一。
“易副将,你先选。”白副将自信满满地伸手示意。
易寒看了眼面前的人,这位应该是白枫,是镇远军几位将军中实力最强的一位,也难怪这么自信。
他不客气,随手挑了把长剑,白枫看到他的选择挑了挑眉,长剑虽然轻便,但对上他擅长的长枪时却是劣势,不过他可不会放水。
长枪如风般刺来,剑身格挡,易寒迅速闪身挥剑,剑与长枪不断地碰撞着,两人的身影只余残影,比试在二十回合内见了胜负,冰冷的剑身抵在脖颈上,而长枪只是刚刚擦过肩膀。
白枫十分爽朗地笑了笑,收回武器,眸光亮亮的。
“易副将,厉害,下次再找你切磋。”
“白副将的长枪也使得很好,下次我也想向你请教如何使枪。”
易寒也微微颔首,他并不觉得自己很厉害,他擅长剑,若论使长枪,肯定是对方更胜一筹。
“哪有哪有。”白枫摆摆手,心中对这位同僚更加敬佩几分,不骄不躁的,说话也好听。
几位中最为厉害的白副将尚且在二十回内落了败,其余几位皆是不过几招便败下阵,纷纷感叹人不可貌相。
夜间,军营中点起了篝火,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夜色,将士与将领们都围坐在一起,喝着酒吃着炙烤的肉,气氛融洽热烈,许副将唱着边关的歌谣,周围的人拍着手应和。
“老方,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白枫捅了捅身边盘坐着喝酒的方朗。
方朗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一个形制奇怪的乐器,不像是南魏的,悠扬的乐声在营间回荡,合着许副将的唱腔,大漠的圆月分外清亮,如此情景不由得勾起一些人的情思。
“易兄弟,你是何许人也,怎地想来参军?”白枫碰了一下易寒手中拿着的酒坛。
易寒饮了一口,望着天上明亮的月,思绪有些飘忽。
“不知。参军是为了……守护黎民百姓。”
他的声音渐渐地与他回忆中的那句誓言所重合“……护佑天下苍生”,似乎有什么在心中破土而出,自那冰冷的灰烬之中生出新生的枝芽。
“不知?”白枫似乎被他的回答惊讶了一下,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我自小便被师傅收养,不知父母是何许人士。”
白枫听了他的话愣了愣,脸上带了几分愧疚,他是真没想到这不过二十的少年竟有如此过往,毕竟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他怎么就把话聊死了,还戳了人家的痛处。
经过这一场比武,几位副将间的关系都近了不少,不过易寒却不时接到他们送他的东西,他有些不解,尤其是看到他们对他那一副像是老父亲或是老大哥看小辈的眼神,里面还带着同情和怜爱。
不过易寒是那种无功不受禄的性格,别人送了他东西,他也就会按着对方的喜好送回去,偶尔也会与他们探讨一些排兵布阵之法,或是如何扶助发展城池的经验。
是以他虽然是几人中年龄最小的那一个,其威信却隐隐有临头的趋势,他们对他都很信服,平日里有事也会来问问他的意见。
待到冬季再次来临之时,蛮夷再犯,而此次,他们已然做好万全准备,这一次,镇远军将利刃一致对向了蛮夷的地盘。
镇远军的捷报频频传向天子之案,在几月的时间,竟是已经快要打入蛮夷的腹地,而蛮夷也不得不递上了议和书,蛮夷的使臣已然在路上。
魏诩翻看着桌案上的奏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折子上朱笔所圈起的名字。
此次边关之役,镇远军功不可没,但在这些捷报之中一人的名字却是格外的醒目,从默默无名的参将一步步到军中副将,每一场他所带领的战役都胜得十分漂亮,无往不胜。
“傅盛,你觉得他能为朕所用吗?”
“能得陛下青眼就是他的荣幸,又怎么可能会不遵从您的吩咐。”
“呵,说的不错。”
魏诩轻笑了一声,原先的那些副将跟了那位梁老将军不知多少年,他去插手镇远军自是不可能,现在,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年少英才,必定恃才傲物,心性不稳,轻易便可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