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的前一日。
首辅的书房中,武尚书讪笑着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不安地饮了口茶水,这在筹备赈灾物资的档口,找他,准没好事。
“武尚书,此次赈灾,我希望户部能够拨出十万两白银。”
武尚书手一抖,茶杯里的水洒了一些在桌上,他扯出一抹笑,十分为难,“首辅大人啊,这,这着实有些太多了,户部一时怕是拿不出来啊。”
“哦?武尚书能够随手拿出一万两银子给清欢楼的花魁娘子捧场,怎么到正事上倒是拿不出钱来了。”
明明他说话的语气并不严肃,甚至还带了几分调侃,但偏是如此,让武尚书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他抬手,用衣袖擦着汗,“首辅大人,您怎地,怎地……”
他支吾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完整,只是抹着汗。
“京郊的倚棠苑、朱雀大道东街的戚府,还有扬州的那位……”
“别别别,易首辅,您可别说了,我拨,我拨还不行,您可千万别把这些消息传出去。”武尚书立马妥协,满脸的乞求。
“这么怕家里那位,还有胆子四处拈花惹草。”易寒轻抿了一口茶水,瞥了眼已经心不在焉的某人。
“这,还不是那母老虎多年就只有晟儿一个孩子。您也知道,那孩子不成器,我就想……”
武尚书叹了口气,何止是不成器,他生怕有一天他这整个尚书府都要被这儿子给嚯嚯了。就前几日那破事,在盛京中纵马踩死了人,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他爹是户部尚书,无人能够罚他。
那家人竟是直接去京兆府那里击鼓鸣冤,又恰好被来此办事的大理寺卿遇上,这事便被他死抓不放,步步紧逼。
闹得整个盛京皆知,他的老脸都要丢尽了,还被御史台的那几个老古董连番下了面子,他在早朝时都得小心做人,生怕又被他们扯上不放。
“行了。你放心,这些事我不会传出去,当然,前提是你安分一些。”
武尚书的老脸扯起一抹笑容,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讪笑,“自然自然。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见上座之人只是随意摆摆手,武尚书立马退出了书房,来到外面,他才松了口气,悄悄回头看了眼紧闭的书房,眯了眯眼。
这位大概已经对他生了嫌隙,他得早做打算了,可如今皇帝那边式微,还有何处可去呢。
他思虑重重地往着外面走去,他今后这仕途怕是渺茫,为今之计,只能在这位手底下,走一步看一步了。
洛风瞥了眼神情不属的武尚书,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应许后才推门而入。
“主上,唤属下何事?”他抱拳行礼,目光却悄悄往那正侍弄着一盆松柏的人身上瞧。
“洛风,带我明日离京后,将那些你收集到的罪证悄悄放出去给那些皇党,记得按时与我汇报京中的风吹草动。”
他拿着精致的剪子,细细修剪着松柏上多余的枝叶,伴随着细小的“咔嚓”声,绿针叶掉落在盆栽上。
“是,主上。”洛风微垂着眼,心中暗想,看来武尚书这颗棋子已经成为了弃子。
“退下吧。”易寒打量着刚刚他裁剪完的盆景,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这盆景算是被他给修废了。
【哈哈哈,宿主你看这盆栽给你剪的,跟被狗啃了似的。】666十分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看来我不适合园艺。既然它失去了最大的价值,那就丢了换一盆。】
门扉被人轻轻叩响,易寒微微侧目,“进。”
“主上,明日所需车马与物资已经备齐。另外,您吩咐的人手也已经安排好。”
“不错。对了,云阳,将这盆栽换了吧。”
云阳愣了愣,待到主上离开,他才将视线投向那里,眼皮一跳。那不是主上曾经最宝贵的那盆松柏吗,这可是花费了数千两白银才拿到手的,怎么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他走近,看了眼松柏底下那些因为修剪而堆砌的针叶,心想,或许是主上心血来潮想要亲自打理,不曾想却变成了这样,心中厌弃了。
易寒出了书房,径直往府中的药房而去,因为原主身患重疾,是以他在特意建了一座药房,还开辟了药园,里面近乎包含了所有能叫得上名的药材。
“参见大人。”药房中的人见到他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
“你们忙自己的事去吧。”
药房中的人重新开始忙碌,易寒径直到了制药的地方。
【宿主,你制的什么药啊?】666探头看着自家宿主手上的动作。
【一些防身的东西。那小皇帝有句话确实没说错,连州境内怕是流寇颇多,剧情中原主抵达连州前便是一波三折。】
【宿主,你的防身不会是把那些人全药倒吧。】666十分清楚自家宿主的脑回路。
【答对了,没奖励。】
【那宿主你下次进行有奖问答的时候提醒我一声呗。】666立马来了精神,不管什么奖励,从宿主那儿拿的,肯定不会是什么低级的东西。
【行啊。】
666暗自高兴,没想到宿主这么好说话,这都能答应,嘿嘿嘿,小奖励,它来喽。
此刻沉浸在喜悦中的666忘记了它家宿主的黑心肝,奖励,哪有那么容易拿的。
将军府中。
裴安翻看着地图,打算规划一条前往连州的捷径,水患来势汹汹,多浪费一些时间,便会有更多的人死亡。
“将军,我已经安排好明日一同随行的将士了。”柳承进门汇报。
“嗯,不错。”
“将军,与那个首辅一同赈灾,属下有些不安心。京中贪官污吏甚多,而那些人则以他为首,赈灾的银钱怕是……”柳承有些忧虑,就算远在边疆,他都能知晓这些,就可知贪腐的严重程度。
“我不是让你多点了些人手吗?既然上了路,那该怎么做就都由我说了算。”
裴安收起了手中的地图,想来陛下为他争取这个位置,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可将军,到时候若是回了盛京,以他的做派,免不得要告您一状,若是不严惩您,他怕是不会甘心。”
“无碍,再严重他也不能要了我的性命,当务之急,还是应以赈灾为重。”
*
次日一早,裴安骑着马带人往城门处走,令他惊讶的是,原先他还以为要等那人许久,这次倒是他赶了先,早早在城外等着
为首的马车雅致大气,倒是十分符合那人的气质,裴安下意识这么想,旋即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十分可笑。
马车的帘子恰在此时被撩起,他刚刚心里想的那人冲着他轻轻一笑,“裴将军,怎地来迟了,可让我好等。”
裴安扯了扯嘴角,扯着马绳快速往最前头而去,多好的脸,怎么长了这么一张嘴呢,真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易寒落下车帘,倚在车榻上,马车缓慢地移动起来,他闭上眼。
【系统,帮忙搜集一下关于建造堤坝的资料,多少积分。】
【好嘞,一共100积分,打包发给你了。】666兜里揣着新赚的10积分,乐呵呵地买了好吃的。
【宿主,你为什么要一直针对男配啊。】闲的没事干的666吃着刚买的数据布丁,有些疑惑。
【有吗?我觉得逗他挺有意思的。】
666默默吐槽,那叫逗人吗,那都快给人家说破防了。
裴安领队,车队十分平稳的在官道上行进,直到来到了岔路口的位置,他一扯缰绳,打算往另一条偏僻的小路而去。
“裴将军,您走错路了。”跟随在马车边的云阳勒住马,随即车夫也停下了赶车的动作,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
“并没有,这是最快到达连州的捷径。”裴安扯着马转向后面,他目光坚定,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
“大人订下的路线并不是这条。”云阳毫不畏惧地反驳。
“你家大人说的不算,现在这里,由我做主。”
裴安微微抬手,随行的将士纷纷握住了腰侧的剑,而随行的侍卫同样防备地握剑,两方气氛剑拔弩张。
外面的吵闹搅扰了易寒查看资料的神思,他抬手撩开帘子,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嗤笑一声。
“裴将军好大的威风,你这是打算抗旨不遵了。”
裴安驾马来到了马车边,微微垂眼看着他,“想必陛下定会体谅我救灾心切。”
他拔出佩剑,微冷的锋芒悬在他的颈侧,马车边的侍卫纷纷拔出剑,裴安的下属也同时拔剑,与他们对峙。
易寒神色不变,抬手轻轻推开利剑,“我赌裴将军不敢对我动手。”
“呵,你倒是有恃无恐。”裴安收回剑,目光微冷,“我是不能对你动手,但你手下的那些走狗可就不一定了。”
他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带着十足的危险,“何必呢,裴将军应该清楚在下的脾性,有仇必报。若是你当真伤了我手下的人,在下必当十倍奉还。”
裴安沉默了,这家伙,肯定是想要对他的将士出手,不能牵连他们。
“裴将军,要是我没猜错,你想走莫垣山一道,这是前往连州最快的路。但是,你可想过,山路难行,车辆沉重,耗时还是其次,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你可担当的起?”
“若是小心些,就算放慢速度,队伍也能提前三日抵达连州。三日时间,便可救更多的人!”裴安微微蹙眉,似是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欲速则不达。裴将军只想着早些到,但若是这赈灾银少哪怕一两,又有多少人会因此死去。”
他的声音冷静而理智,不带丝毫情绪,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裴安听进去了这话,调转马头往官道而去。
“走官道。”
将士们面面相觑,纷纷收回剑,恢复了队形,向着官道前进。
行至午间,车队在最近一处的驿站落脚休息,驿站的驿长笑容满面地将吃食摆上了桌。
“裴将军,首辅大人,驿站只有些粗茶淡饭,还请二位大人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裴安笑着应答,目光却瞥向身侧坐着的人,这人平日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也好让他体验一下。
“大人,午膳做好了。”一人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几碟新做的小菜和饭食。
易寒端起碗,瞥向震惊盯着那些饭菜的人,轻轻挑眉,“裴将军似乎很惊讶,怎么,你也想试试我府上厨子的手艺?”
“呵,算了,我可没那个福气享受。”
裴安心中暗暗腹诽,出来赈灾还要带自己府上的厨子,给自己开小灶,当真是穷奢极欲。
“大人,药熬好了。”见午膳用的差不多,云阳端上汤药。
裴安鼻尖轻动,就算是离得有些距离,也嗅到了那股苦涩的味道,而他却眼都不眨地喝了下去,用完也只是用清水漱了一下口。
倒是也没想的那么娇贵,至少喝药方面不是。
“裴将军,不急着赶路了。先前可还拿剑指着我呢,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易寒站起身,瞥了眼仍旧坐在那里的裴安,语带嘲讽。
一旁的驿长低着头,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这种事他可没几个脑袋听的。
“易首辅,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这张嘴巴还是闭上比较好。”
“怎么会呢,他们可是巴不得我开口。”
裴安一瞬间就理解了他话里的深意,朝堂上的各种事项都需要他开口决定。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微微握紧了拳。
“将军,您没事吧。”柳承关切地上前。
“无事,叫上人启程吧。”
易寒闭眼继续翻阅资料,马车轻动,车队再次启程,在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后,他也基本掌握了。
“主上,抵达驿站了。”云阳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
抬手撩开车帘,他走出了马车,夜间有了些许的寒凉,云阳拿了大氅过来,易寒接过披上。虽然有了药物的调理,身上的寒症好了些,但也仅限于此。
驿站里,裴安与他手下的将士已经坐满了位子,他瞥了眼刚刚进来的人,正和他轻轻扫过来的视线对上,裴安定定看着那里,而他却已经转身往楼上走去
“主上,这是京里递来的消息。”云阳紧跟在他身后,手上是两封信件。
他拿过信封,待到进入了房间才打开,在烛光下细细比对两封信的内容。
*
盛京之中,御书房内。
梁荀刚刚送走了大理寺卿与指挥使,下一秒就又有人来了。
“陛下,御史大夫与刑部侍郎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梁荀收起了先前装出的那副软弱无能的模样,眸色微敛,带上了几分君心难测的威严。
“参加陛下。”两人恭敬地行礼。
“免礼吧,二位爱卿有何事要禀。”
“陛下,微臣要告那户部尚书贪赃枉法,自他上任以来便借职务之便,侵吞了近三亿两白银。”孟御史满脸痛心。
“陛下,臣要弹劾那武嵇,他纵容自己的儿子草菅人命,还联合刑部的人压下事情。”刑部侍郎神色严肃,提到刑部的人时,目光微冷。
梁荀唇角轻勾,抬手拿起旁边早已拟好的圣旨,“秦天,带着羽林军去抄了武嵇的府邸,押入天牢,武嵇父子择日问斩。”
下首的两人皆是一惊,他们从未想过这位掩藏锋芒的少年帝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是如此果断。也是,如今怕是趁着那位不在盛京,打算出手了。
“是,陛下。”秦天捧着圣旨走出了御书房。
“辛苦二位爱卿了,至于刑讯一事,便交由季爱卿你了。”
“臣遵旨。”刑部侍郎眸光一亮。
梁荀看着他那急切的样子,笑了声,想来平日里他被那个刑部尚书打压得狠了。
“都退下吧。”
“微臣告退。”
两人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御书房,孟御史刚刚相与同僚交谈,却瞥到了向这边而来的那抹蓝色身影。
显然,季侍郎也看到了,他微微躬身,“参加娴贵妃娘娘。”
他瞥了眼身侧的孟御史,他也与他一样行礼,想了想,他觉得现在他应该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