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会长,本官手中此刻只有三万两白银,如何,可愿成交?”
楼东升对上他的笑容,心下一凛,这话里的意思,是想要用三万两白银换他们手中所有的余粮。无论如何,这可都是亏本的买卖,但若是不出,怕是又会烂在手里。
“既然易大人开口,那自然是愿意的。就当是我们为这水患略尽绵薄之力。”楼东升扯着笑脸,一番话说的漂亮。
“不错。后续事宜便由裴将军与你们对接。”当下拍板,也没问旁边的裴安的意见。
楼东升撇了眼那里跟尊冷面大佛似的杵在那里的裴安,咽了口口水。
原先想要弄虚作假的心思也歇了,若是那点手脚被发现了,他怕不是会被这尊煞神砍了。
“其二,是陛下决定在连州修筑堤坝以解决水患一事。不过国库匮乏,在此,也是希望大人和诸位都贡献一份力量。”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都沉默了,脸色都挺难看的。全场还能笑着的也就只有那个让所有人不舒服的人。
“王知州,若是此次赈灾有功,本官会替你在陛下前美言一番,届时升迁至盛京也未尝不可。当然,诸位的功劳本官也不会忘,日后行商的便利,税收的轻减,也皆看你们的贡献。”
裴安冷冷瞥了眼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壶中酒快见了底。
听此,楼东升将目光投向了王知州,见他也没反对,顿时也松了口气。
若是能减些商税,那便再好不过了,毕竟那高额的赋税下来,他们也挣不了多少钱。
“作为商会会长,那我便先捐赠一万两。”楼东升率先开口。
其余商贾也纷纷出声,基本都是千两,没有越过这位商会会长。易寒给了身侧手下一个眼神,示意他记下。
等到再次安静时,王知州出了声,“身为连州知府,下官自当以身作则,那便捐赠两万两白银。”
“王知州大义。”易寒满意地朝他颔首。
“既然这正事谈完了,那这接风宴便继续吧。本官身子不大好,有些乏了,便也就先行回去休息了。”
易寒捂着嘴轻咳几声,露出疲惫的神情,派了个人留下收钱后,就直接离开了酒楼。
紧随其后的,裴安饮完最后一杯酒,扫了一圈在场已经没什么兴致继续接风宴的那些人,也径直起身离开。
酒楼外,易寒刚刚踏着脚凳上了马车,撩开帘子正欲进入。
“易首辅,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先前宴席上的事吗?”裴安就站在那里,逆着昏黄的灯烛,神色隐在阴影之中。
“上来。”他只是留下这句话便进入了马车。
裴安瞥了眼马车,也没用脚凳,大跨一步直接上去,马车里熏着暖香,他大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了一侧,视线转向那人。
微黄的灯烛下,他单手支着头,翻阅着手中的一本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对话都像是自语一般,“你想问些什么?”
“易首辅当真是毫不避讳,连卖官鬻爵这等子事都做的如此光明正大。”
裴安没什么正形地倚在那里,似是觉得无趣,摆弄着佩剑上的穗子,低垂着眸。
“裴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应当不怎么清楚盛京的事吧。”
他摆弄着剑穗的手微顿,没有抬头,耳边只有纸张翻页与清越的话语,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多年前,我还是内阁大学士时,陛下便派过一位大人前往连州赈灾。他躲过了流寇,却没逃过黑手,死在流民的动乱之中。他的门生为他上书,据理力争,最后此事却不了了之。”
“……那位大人,是你的旧识?”裴安察觉出了那平静中的一丝波动。
“徐阁老,我的老师。”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也意识到此事早已过去多年,现在说这些实在是有些可笑。
“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压不了,那便成为那地头蛇。”
裴安意识到,若是那知州到了盛京,那里便是他易子煦的地盘,届时他想做什么,不过是抬手的事,就算是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也没人会过问什么。
“还有什么想问的便问了,别到时候再来找我兴师问罪。”
“这王知州去了盛京,那这连州……还有那些商贾。”
“修筑堤坝需要时间,人选我自会相看,寻到了便向陛下请旨。那些商贾所受赋税本就远远超过律法规定的,知州换人,他们说不定还松了口气。”
“裴将军,明日你便带人去清点连州商会的粮食,随后为灾民分发,可还明白。”
一张纸被递了过来,裴安的视线不由自主便被那双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吸引。他伸手接过,昏黄的烛火下,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清清楚楚写着的是商会所屯粮食的数量。
“你这是要他们商会所有的粮?”他微微挑眉,这下手倒是够狠。
“此次水患他们赚的够多了,裴将军莫不是还同情起他们了。”易寒合上书,脸上带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裴安嗤笑一声,将那张纸叠好塞入衣袖,“定不负易首辅所托。”
晃悠的马车停了下来,他一下撩开车帘,带起一阵风,扰了那点烛光。
易寒脸上的微笑加深,只是怎么看都有几分令人胆战心惊。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谁托他了,这难道不是他的职责。
裴安步履稳健地往知州府走,目光却时不时地往后飘去,那人正下了马车,犹如散步般慢慢走着。
这人,倒是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盛京中对他的评价无外乎奸佞一词,原先还以为此次赈灾一行会十分艰巨,却没想到……
这样的人,当真是奸臣,还是因为朝廷的争斗倾轧而被冠上的污名。
*
次日。
楼东升看着那整齐划一的士兵列队,咽了口唾沫,再对上裴安威严的神色,勉强扯出了一抹讨好的笑。
“裴将军,连州商会中所有的粮食都在这里了,还请您清点。”
裴安掏出了一张纸,又给了身后的人一个眼神,“本将自然会清点清楚。不过该给你们商会的也不会少。”
一辆辆装着白银的车被推了过来,楼东升眼睛一亮,虽然这笔买卖本质上是亏了,但这银子却做不得假。
仓库中的粮食被一车车搬了出来,与此同时,城中也设立了许多施粮的摊子,每个摊子边都守着一些士兵,维护秩序。
连州府衙之中。
易寒打量了一番下面站着的那些人,王知州殷勤地为他奉上一盏茶。
“易首辅,这些就是连州城中所有的能工巧匠了。”
“嗯。如今水患刚刚平息,麻烦王知州带人去巡查。若是发现腐尸便烧毁,若是有百姓患了疾病,便统一到城中医馆医治观察。”
王知州的笑容敛了敛,不仅把他支开了,还安了最累最危险的活儿到他身上。
“自然自然,那下官便告退了。”
看着王知州离开的背影,易寒眸光一厉,这是还想插手修堤坝的事,从中捞些油水。
他轻轻抬手,下属将多份图纸放到了那些工匠的手中,他撑着下颌,笑容和善,“各位,谈谈这张图纸设计的如何?”
“这简直就是巧夺天工的设计,老朽这辈子未曾见过如此巧妙的构造。”一人摸着白胡子,拿着那图纸便侃侃而谈。
其余的那些也纷纷附和,唯独最边上的一年轻人微微摇头。
“年轻人,你似乎有不同的意见,不妨说一说。”
那年轻人被点到,有些诧异,他深吸口气,壮着胆子上前一步。
“大人,此图的设计确实精妙。但若是那连江修筑堤坝以此图却是万万不可的。”
“最适合修筑堤坝之处在蒋家村上游,那里地势较为平坦,此堤坝却设计得高耸,更适于两侧依山而建。”
清亮的拍掌声在大堂响起,原先还想反驳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的那些工匠纷纷愕然。
“不错,说得很好。你留下,其他人便自行离去吧。”
那年轻人有些诧异,刚刚他分明驳了这位大人的面子,可他为何却还如此高兴,将他留了下来。
大堂很快便只余下了他一人,他有些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你叫什么名字?”
高坐上的人微微抬了抬下颌,那年轻人有些紧张地垂眸,“小,小人名唤何绪。乃是连州城中的一匠师,平日里喜欢研究一些前人的图纸设计。那,那个,多谢大人赏识。”
何绪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话,额头上都冒了些细汗。
“别紧张,你很有能力,自今日起堤坝的修筑便由你主持,如何?”
“大,大人,小人此前从未做过这些,怕是会辜负大人的信任。”何绪匆忙抬头,心底有被认可的喜悦,但更多是担心自己无法胜任的惶恐。
易寒走下主坐,来到他身侧,抬手轻轻拍了拍的肩膀,“不必担忧,我会同你一起。走吧,去实地考察一下。”
何绪赶紧跟了上去,上了马车之后,他缩在角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僵硬着身子,生怕惊扰了那边的大人。
“看看吧,这是我绘制的图纸。”
何绪眨眨眼,拿过那几张图纸翻看,眼眸中的光越来越亮,“这,这设计结合了周边的地势,堤坝的构造独特,兼具了实用与美观,这简直是……”
他举着图纸,神色激动,竭尽全力想要找一个词形容,却有些词穷,憋了半天没憋出来。
“连江上游平阔,需得拓宽河道再建堤坝。”易寒轻抿了一口茶水,提出了建议。
“不错,大人所言极是。以小人所见,堤坝下游还可引几条渠道,灌溉农田。小人平日里也根据前人的经验,设计了一些图纸,不知……”他微微抬头,有些期待地看着对面的那人。
“待堤坝事毕,便拿来看看。若是可行,自然是极好的。”
“多谢大人。”
由于水患,蒋家村中的屋舍倒塌,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影,大多数人都去了连州城中避难。
连江水势滔滔,漫过了岸边,吞噬着周边的一切,两人下了马车也只是在不远处看着,若是再走近些,怕是会被这浪潮吞没。
相比于先前的狂风暴雨,如今的雨势小了许多,蒙蒙的细雨平添了几分江南特有的温柔与忧愁。
何绪看着这场景,深吸了口气,转向了身侧的那位,“大人,我们何时开工?”
“明日,还需时间组织人手开拓水道,搭建临时的居所。”
“大人,我还可以去叫些帮手。我认识不少材料商,还有匠人。”何绪此刻情绪高涨,他一定可以修好堤坝,以后连州也不会再有此劫难。
“当然,我会安排。我说过,由你主持。”
“多谢大人信赖!”
易寒随着何绪去见了那些他口中的匠人与材料商,确定了具体的方案。又随着他去看了那些他早些年的设计,并对此进行了商讨与改良。
待到回了府衙时,已经日暮西沉,裴安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半靠在那桌案上,手中拿着一本册子,神情中带了几分自得,“易首辅,这是自楼东升手中买下的粮食以及分发给百姓所消耗的。”
易寒见他这副像是在邀功的模样,唇角轻勾,还真是少年心性。
他抬手接过翻看,所得粮食与先前调查所得一致,至于赈灾一事,固定每人所分得的粮食,登记了姓名,防止有人多领。
此事确实办的不错。他微微颔首,将册子递了回去。
“明日去贴告示,以工代赈,若是可以参与开拓水道,修筑堤坝一事,便可多领米粮,若是想要银子也可。”
“行。明日我也带人一同去开水道。”
裴安对上他有些疑惑不解的眼神,爽朗一笑,“我闲不住,一直在那里坐着实在是无趣,那里派几个人看着就行。”
他没应声,只是绕过了桌案,拿上了桌案的书册便打算离开。
“易首辅,今日午间你手下的人寻不到你竟是问到了我这里。”
他话故意只说一半,这寻人的缘由却只字不提。
“何事寻我?”
“你的午膳与汤药。就算再忙也不能忽视了身体。就你这身子,赶几日路都能得了高热,当真是娇贵。”
裴安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就算是隔着厚厚的衣物都有些硌手,他上下打量一眼他,真是清瘦。
易寒垂眸看了眼他搭在肩上的手,抬手重重一拍。裴安的手缩了回去,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多谢裴将军关心。”
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裴安才揉了揉手背,看上去瘦弱,力气倒是不小,脾气更是一等一的大。
*
修筑堤坝的告示一贴,再加上裴安带头,很快便组织了许多人手。
连州城中的灾民大多数都愿意前往,毕竟水灾毁了他们的家,他们都希望这样的灾祸能够断绝。再加上还有粮食领,而连州城中也有不少人愿意前去,粮食他们或许不缺,但还可以拿银子。
他们拿上工具,穿戴好蓑衣,自连江边缘开始挖掘,江水混着泥水浸湿了衣服,沉重的像是想将他们拖入冰冷的江水中。
裴安挥着锄子,挖着湿软的泥土,而被挖出的泥土都被用簸箕运往早已规划好的地方堆积。
“啊,救命!”
前面不知哪里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一道身影随着江水而去,不断在水中沉浮。
他眸光一凛,立马丢下手中的东西扑向了他,拉出了他,带着他往岸边游。但连江水势凶猛,江水拍在他的身上,他愈想往岸边游,却被江水推的越远。
“将军!”
一个人拉住了裴安的手,紧接着他又拉着另一个人的手,五六个人如一条绸带,在江水中被冲击的不断飘荡。
“裴安。”
这道清越的声音仿佛破开了重重的迷障,思绪已经有些混沌的裴安艰难地看向岸上,一条绳索准确无误地套在了他的身上。
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他将绳子牢牢缠在了自己和那人的身上,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们往岸上拉去。
裴安咳出了几口水,仰面躺在了地上,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他眯了眯眼,对上了他投下的视线。
“裴将军也要小心些,可别把自己搭在这里。”
“呵呵呵,咳咳。”裴安毫无预兆地大笑了出来,或许是绝境逢生的喜悦,或许是其他。
对上他仿佛见到了疯子一般的目光,裴安收了笑,“多谢易大人的救命之恩。”
“不必。”
他转过了身,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吩咐下去,每个人身上都绑一条绳子,江水湍急,都小心一些。”
虽然有此一遭,但裴安却没有休息,依旧与所有人一同挖掘着。
午间休息。
所有人的餐食都是统一的,劳累了半天的人们排队领着午饭,相比于单纯的白粥,这里的餐饭多了油水,甚至还有荤腥。
领了饭的人都在一旁吃着,时不时还同一边的人聊着天,谈一些趣事。
易寒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中,慢条斯理地用着午膳,裴安毫不见外地端着自己的饭坐了过来。
他瞥了眼裴安的餐食,都是统一的,“怎么,裴将军是改了主意,又想尝尝了。”
“若是易大人肯割爱,本将自是十分乐意。”
易寒没想到原先那个还对他横眉冷对的裴安,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没脸没皮。
裴安被他白了一眼,也只是摸了摸鼻子,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人吃瘪的样子可当真有意思。
“大人。”一人恭敬垂首而来。
“何事?”易寒饮完碗中汤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是云侍卫,还有几日他们便可抵达连州城。还有您先前吩咐的那几人也都来了。”
“嗯,让他们过来吧。”
不多时,几个锦衣华服的人便被带了过来,他们有些战战兢兢地躬身行礼。
“易首辅安好。”
“你们手中的药材还有多少?”他用杯中的水漱了口,扫了他们一眼。
“这……易首辅想要多少?”几人中为首的那人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
“你们按这方子抓药制作防疫包,再分发给城中所有灾民。且若是有疫情发生,你们也需全力协助。这些,一万两白银,如何?”
几人面面相觑,又小声商讨了一会儿,易寒便也任由他们讨论,老神在在地喝着新沏的茶水。
讨论声停下,一人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多谢易首辅垂青,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去吧。”
他将手中的方子一推,那商人小心地拿过便退下了。
“你觉得会有疫情?”裴安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神色有些凝重。
“以防万一。水患之后最有可能出现的便是疫情,虽让王瑞安带人去巡查,但他那人可不能尽信。”
“也是,还是易首辅思虑周到。”
易寒斜着眼看他,上下打量着,仿佛见了鬼一般,这家伙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吗。
“呵呵。”裴安见他的样子觉得十分有意思,忍不住笑出声。
“易首辅难不成觉得裴某人是那般不讲道理,不懂变通之人吗?”
他对上他的眼神,从里面看出了明晃晃的意思,你难道不是吗。
“啧,”被这么看待,不管如何,裴安心里有些不爽,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看到了易首辅你的为民之心,你是个好官。我虽不知盛京中人为何如此编排你,但眼见为实,我相信你。”
“嗤——,裴将军说的这些,陛下知道吗?”
“陛下明辨是非,他若是知晓你做的这些,定也会如此认为。”
裴安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倒叫易寒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如此认为。
一只手探了过来,冰冷的温度轻轻贴在额头之上,裴安觉得自己的脸瞬间滚烫,他一下子僵住了,直到那抹凉意离开。
“裴将军也未曾发烧,怎地开始说胡话了。”
“我……此乃肺腑之言。”裴安也不知为何,说话有些许磕巴。
“天真。你当真还以为他仍旧是那个你记忆之中的少年吗?你信不信,若是此番话传到他耳中,他连你也要一并猜忌防备。”
他的话里带着高高在上的指点与否定,否定了他们儿时的情谊。
裴安想要反驳,但是他却说不出什么。因为,自他回京以来,他与陛下间只见过寥寥数面,谈话间,他确实也看不懂陛下了。
“裴将军刚正耿直,一片赤诚之心。但到了盛京便也要多留几分心,免得被人卖了还自觉良好。”
易寒站起身,面上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那话里话外指的便是皇帝将他塞入赈灾一事之中,便是指望着他们两人斗得你死我活。
裴安垂眸不语,但握着茶杯的手背上却隐隐有青筋显露。
良久,他才抬起头,“多谢易首辅指点。”
面前却是已经没了人影,他环视了一圈,见他往江岸边而去,便也跟了上去。
连江水面望去浪涛翻滚,波澜壮阔,江风猎猎,席卷着湿重的水汽而来。
身上的狐裘被江风吹得翻飞,冷风伺机从所有缝隙中穿过,浑身都仿佛置身于冰水之中。
易寒捂着嘴轻咳几声,视线扫过那已经动过土的江岸,丈量着是否与计划之中有所误差,又该如何调整。
轻咳的声音没有间断,一件暖和的披风毫无预兆地被在身上,他有些许诧异地回首。
“身体不好还往这风口跑。”裴安的话里带着几分责备与温柔。
易寒:……要不他还是换回之前那副态度呢。
“随后开工往南处挪约莫五尺。”说完,他便拢着披风往回去了。
裴安见他离开那步伐比往日里他走的都要矫健迅速几分,有些许困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