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沈夫人唤来小厨房两位管事,一个又高又胖,姓窦;一个又矮又瘦,姓梁。
沈星予说了添置食材的事,问:“寻常来讲,夫人这边每日用多少黄豆?”
窦妈妈立即上前一步,笑道:“据奴婢所知,按单日来算倒是用不了多少。就算宫里的皇后娘娘,每日份例中的豆腐也不过一斤八两。”
“用不了多少是多少?”沈星予最烦自作聪明答非所问的人,偏偏这种人一抓一把,稍不注意就会撞上。
梁妈妈欠一欠身,道:“回世子爷,寻常一斤黄豆出二到三斤豆腐,平摊到每日,一斤黄豆就够用。榨油自然要另说,但夫人一向更喜欢用香油荤油做的饭食。”
沈星予心里算着人数,想着一个月准备两石,怎么也足够一众主仆用了。说白了,宫里给嫔妃的供应,也不是单给那一个女子的,嫔妃要是自个儿用完那些东西,不横着长才是见了鬼,不可能常年保持窈窕的身段儿。
窦妈妈自觉面上无光,斜眼瞧着梁妈妈辩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谁会真用一斤豆子磨豆腐?账从不是这么算的,夫人和世子爷哪里晓得这些。……”
沈星予吁出一口气,敛目喝茶。母亲用的人,他不好说重话。
沈夫人睨着窦妈妈,淡声道:“微末小事都没句痛快话,捞油水捞到我们母子面前了?以后不准干涉采买的事,经手的东西损少一样,我就剁你一根指头。下去。”
统共几两银子的事儿也想捡漏,换了人参燕窝阿胶灵芝,还不得往死里糊弄她?她是不计较银钱,却没当傻子的闲情。
窦妈妈险些吓晕过去,根本挪不动步,被两名丫鬟架出去的。
沈夫人望向梁妈妈,指一指近前的小杌子,笑眉笑眼的,“坐下喝杯茶。我们母子对厨房的事一窍不通,吩咐买办都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得不让人误解。世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沈星予补充道:“也是必需得知晓行情,有不少同窗用得着。”
他已经跟月霖说定了,所知的范畴内,只要有需要接济之处,便会出自己的一份力,只晓得傻呵呵地扔钱出去自然不行,得考虑实情,不然也得步上皇帝被人涮的后尘。
梁妈妈下意识地认为,书院给学子出了关乎百姓生计的考题,忙道:“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沈夫人则横了星予一眼。合着小兔崽子先前只是敷衍她,根本没跟她交底。不过也难怪,跟她交底与否,她都得现抓人帮他。
沈星予不耻下问的时候,顾月霖也在琢磨这类事。
绿豆一石五钱九;黑豆一石三钱六分五;豌豆一石六钱六。
都不是必不可少的,寻常不过换着花样做些点心羹汤。在相熟的铺子里各买两石即可。
黄豆得多买,豆腐、豆油常见于饭席之间。过来第一天他就发现了,厨房所在的院落里,有房间分别放着榨豆油香油荤油之类的用具。
售卖香油的地方很多,价格视优劣定,不妨买现成的。至于荤油,他都知道取用的章程,灶上的人更不消说。
现在的问题是——
“辛夷,”顾月霖扬声唤心腹进门,“问问刘槐会不会榨豆油,几斤黄豆出一斤;按五十个人来算,每天需要多少豆油;再就是豆腐,问清楚一斤豆子出多少。”
辛夷不明白,自家少爷一身清贵,怎么就迷上了柴米油盐?受什么刺激了?如何腹诽也不敢问,即刻跑去厨房,很快折回来复命:
“刘管事说会榨油,而且最好是全让他们三个经手;
“每天二斤半豆油,足够五十个人的三餐,什么用多了也没好处;
“寻常五到七斤豆子榨一斤油,每天给厨房十五斤豆子绰绰有余,毕竟不少菜用别的油烹制更合适;
“再有,一斤豆子出二三斤豆腐,这个没有餐餐上桌的必要。但多备一些黄豆肯定没坏处,放得住,隔三差五地要做些千张、老豆腐入菜。”
“几匹马每日用一些可御寒,那就存二十石,需要……十两六钱。”顾月霖说话间走笔如飞,列出个单子,推给辛夷,“拿给刘槐,让他腾出手就出去采买。”
他伸个懒腰,现出些许倦怠,“写的这些满打满算才十四两,寻常绫罗绸缎却是动辄一二两一匹,但不管务农的还是织造行雇工,都没不愁生计的。什么世道?”
“……哦。”辛夷表情活似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