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木管事回来,送燕窝到正房,赵妈妈问东问西,和她起了争执,等您回来,便闹到了外院。”
想出门,不欲让他知晓去向。找赵妈妈的,是不是魏家那边派来的?这些人到底在唱哪一出荒谬的戏?
顾月霖转去洗漱,换了身玄色粗布道袍。
红翡过来传话:“太太请少爷过去一趟。”
辛夷无语望天。少爷只是说三餐在外院用,可没说不去请安,就不能等一等?
顾月霖说知道了,拿出昨晚写的两封书信,交给辛夷景天:“一封送到沈府,信件和那一箱医书当面交给沈世子,他会转交给沈侯;另一封信给李公子,他一般上午都在家。内室那口箱子里是金银,兑换成大额银票,过两日要用。”
辛夷景天奉命行事,没多久一起赶着马车出门去。
顾月霖去了内宅。
蒋氏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神色也不知是过分的平静还是麻木。
顾月霖照常行礼请安,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蒋氏抬手示意他落座,遣了赵妈妈,轻声道:“那件事,不论你如何抵触,我也得跟你说个清楚明白。”
顾月霖颔首,“您说。”
“势在必行,我必须要到魏府。”蒋氏神色坚定。
“我没拦着。”
“你也必须跟我去。”
“那种事,做梦更容易些。”
蒋氏无声地叹息,“这其中的缘故,我迟早会解释给你听,但不是现在。你知道了全无益处,我不想伤到你,只盼着你考虑切实可以得到的诸多益处。”
顾月霖似笑非笑,“我不明白,为何非要在此时说这件事?今日已是十月二十四,离下月初七只有十二天,再如何从速,也不够走完必要的场面功夫,而我并不是无事可做。”
蒋氏顾自道:“脱离顾家的事,你若不肯,自然有人出手。”
顾月霖温和而耐心十足,“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您也得明白,那不是首辅的权势财力可以促成,我三位叔父再不堪,也到不了那种地步。
“他们一定想过设法将我逐出宗族,但如何也不会将家族子嗣送到别人膝下。
“前者不过是贪财捡着软柿子捏,后者则会令全族唇亡齿寒,他们就算想答应都不行,更不要说没傻到那地步。您要分清楚这其中的差别。
“别用魏家对我危言耸听,有这工夫,不如说点儿实在的。”
蒋氏消化完他一番话才问:“你指什么?”
“魏阁老。他今年不过四十来岁,娶怎样的女子都在情理之中,只是,再娶之际认下继室的儿子,是不是匪夷所思?”
蒋氏抿了抿唇,眼睑低垂。
“官场中老当益壮的不少,内阁便有两位六十来岁的阁老,正常来讲,首辅该抓紧的是添个亲生的儿子,且笃定能亲自教导孩子长大成才。他是自知再不能添子嗣,还是料定自己过几年必死无疑?”
鉴于魏家门风、魏阁老其人风评一向不大好,自己又是局中人,顾月霖对那位首辅大人实在说不出中听的话。
“我说过,迟早会告诉你。”蒋氏望着他。
顾月霖颇有对牛弹琴之感,“那就等到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蒋氏眼中闪烁着焦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心急如焚,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
“我想知道,可您不肯说。”
“暂且搁置婚事也行,但我要带着赵妈妈成安几个到城里住几日。”
顾月霖望着蒋氏,唇畔笑意越来越浓,眼中寒意越来越重,“我一个不留神,被迫离了家门;又一个不留神,您要给我换个父亲;再一个不留神,得出什么荒唐的事?我得心宽到什么地步,才能放任您离开眼界?”
蒋氏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面孔苍白如纸,“我拉扯你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你这样的冷嘲热讽?你不要忘了,这是我的陪嫁宅子。”
顾月霖不以为然,“那我们先撇清关系,各自为安?”
蒋氏恨声道:“我没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少跟我不阴不阳地说话!”
“天要下雪娘要嫁人,前者我阻止不了,后者我本想顺其自然,您不答应,有什么法子?”顾月霖看看天色,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得出门。”
“不行!既然不让我出门小住,那你就有个孝顺儿子的样子,这就去趟魏家,替我送一份请帖到内宅。”蒋氏双眼几欲喷火,“你再跟我拧着来,我死给你看!”
顾月霖下颚微动,轻轻地磨着牙。
母亲简直要疯,可就算到了这地步,还是不肯说出所有隐情,只用他最反感的蠢笨低劣手段。
“此刻起,您和旧人不得跨出竹园半步。至于其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手头事情多,不会再来晨昏定省,您多担待。”
说话间,顾月霖阔步出门,背影孤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