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地雪片随风飞舞,翩然落地,染白了地面、屋顶。
魏琳伊坐在小板凳上,埋头洗一大盆衣物。
起初她不肯,看着她的大丫鬟直接给了她几鞭子。到这会儿,她后背手臂还在作痛。
洗衣服她不得章法,那丫鬟却没责打,而是耐心地告诉她怎样省时省力。
在魏家,浆洗房的人四季都要在庭院、廊间洗洗涮涮。在竹园还好,这个小院子里的倒座房用来浆洗,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烧着火墙,刚进来时觉得冷,忙碌一阵便觉正好。
房间里有几个水缸,一角有个排水口,一个排水池,而且地面渐次向排水口倾斜。如此一来,用水倒废水很方便,水溅到地上多少也没事。
昨日的事,魏琳伊尽量避免回想。
她以为杀气只是江湖中人、军中武夫夸大其词的说法,而昨夜却有了亲身体验。
那种时刻的顾月霖,真把她和生母视为了草芥,因此冷酷又冷静至极。
她们的生死,真的只是他一念之间一个决定,无关其他。
她只是小打小闹地试试他的界线,他直接就想要她的命。
太可怕了。
这样的人,若对谁失望,便再不原谅。
如此一来,她就算有算计得他不得不娶她,来日他走上仕途,照样儿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整治得生不如死。
她招惹的到底是什么人?
生母怎么会把养子抚育成这样?素来不是都说她的儿子最是孝顺木讷听话么?
简直是个睁眼瞎!
都怪她,自己过得一塌糊涂,也毁了亲生女儿的一生。
魏琳伊恨恨地搓着衣服。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温氏正在外面一扇窗前,透过适度留出的缝隙,看着她给竹园下人清洗衣物的狼狈现状。在这之前,温氏已见过也做了仆人打扮的蒋氏。
风雪中,杨柳把温氏带回正房的密室。
密室陈设简单,却还算齐全。
温氏冷得厉害,下意识地坐到床上,用棉被裹住自己。
杨柳坐在桌前的长条木凳上,把玩着手里的软鞭,风轻云淡地说了昨日蒋氏与魏琳伊的遭遇。
温氏瞳孔骤然一缩,只觉寒意更盛。
杨柳道:“顾公子被恶心得够呛,现下懒得见你罢了,等他有心理会你的时候,大抵会有一个尘世中的十八层地狱等着你。
“我家君大小姐已得了清闲,很有兴趣用你练练手。她也没什么本事,身怀绝技之人最多能在她手里撑七天。
“你选谁?”
温氏的牙齿都在打颤,发出轻微声响。
杨柳玩味地看着她,“那些出名的酷刑你知道多少?要不要我逐样讲给你听,再用到你身上?或许也不用这么麻烦,可曾听闻过噬心蛊?我用我的性命向你担保,你身上不会见任何一处明伤,但每日都会品尝到肠穿肚烂、千刀凌迟、万箭穿心、五马分尸、炮烙……”
“啊!……”温氏崩溃地哭嚎起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杨柳盈盈一笑。
自家大小姐的威名、顾公子的随心之举,成了压到温氏的最后一根稻草,要不然,总要铁了心坚持一两日,试试君家惩戒人的手段。
有什么好试的?君大小姐若是能改行,不出三月就能成为头号酷吏,可恨朝廷不准女子入仕。
杨柳心里为君若可惜着,问温氏:“要不要说说当年事情的原委?”
温氏抽噎着,“我说,定会知无不言。”
“不着急,横竖我家大小姐一时半刻来不了。”杨柳甩下誊录的邝妈妈的口供、一叠记载着各类刑罚的纸张,“先看看。”
温氏以为那叠纸张是蒋氏、魏琳伊等人的口供,拿起来看,看了两页便再没勇气,慌忙放下,又看口供。
起初她止住了泪,蹙起了眉,到中途却是勃然变色,“那个贱人!竟然把罪责全推到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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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昨夜一场风波,正房只剩下君若一个外来的主家。
没有任何人觉得有压力。
君若在房里,自有杨柳晓风服侍笔墨茶点衣食,如果去别处,惯于独来独往,不需要且反感一大群人簇拥着。
君家送来的部分食材安置在了小厨房和几个空置的房间,尧妈妈起初以为得让赵妈妈兼顾,君若却说不用,她和杨柳晓风都会做菜,只要安排两个人烧水烧火。
相处时间虽短,却足够仆妇意识到,君若和顾月霖一样,在他们跟前当差最享福。
譬如晚间在廊间值夜的,君若住进来当日就说,大冬天的在外头受什么罪,只管到厨房、厢房待着,跟人说说话吃点儿东西,乏了别睡得太死就成,万一有事,我会遣杨柳或晓风去唤。
至于室内,杨柳晓风轮班歇在寝室外间的大炕上,根本用不到竹园的下人。
昨夜,君若整夜留在外院,用过晚膳,和何大夫、郑永富去了李进之房里,叙谈到夜深才散。随后,君若又和李进之折回顾月霖那边,把酒畅饮,谈笑风生。
期间,杨柳晓风回到正房,到小厨房有条不紊地忙这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