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霖步履如风地上楼来,先走进醉月居。
梁掌柜与何氏在等他,见面后,俱是指一指醉月居方向,“亥时便来了,一个人。”下午,顾月霖便传信给他们了。
顾月霖颔首,放下那叠书信和纸张,“你们看看,我先过去见他。”
醉月居的房门虚掩着。
顾月霖叩门两下。
里面有人应道:“进来。”
顾月霖推门步入,见临窗的圈椅上坐着一名男子,丹凤眼熠熠生辉,穿着净蓝锦袍,意态散漫,手中一杯酒。
男子看起来三十来岁,若除去眉宇间的淡淡沧桑,完全能与顾月霖看到的程放画像重叠。
“在下顾月霖。”顾月霖拱手一礼。
“我是程放。”程放示意他在自己对面落座。
顾月霖走过去坐下,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酒壶,旋开盖子,喝一口里面的陈年竹叶青。
程放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温和而冷静,过了好一会儿,道:“你在找我。”
“现下看起来的确是。”
程放唇角微扬,浅淡一笑,便现出无尽的风情,“其实呢?”
顾月霖认真地打量着他,“其实是引蛇出洞,找的是使你失去下落的人。”
“可找到了?”
“猜猜看。”
程放笑容的纹路略略加深,“我真是今日刚赶到京城,不知的事情太多,听说最多的是,满大街张贴着附带我昔年画像的告示。有人告诉我,定是你的主意。”
顾月霖刮一下眉骨,“所以,你来找我,为的是要我停止那样行事,以免破坏你销声匿迹的局面?”
程放不答反问:“你娘到底怎样了?是不是已不在世?”
“你指的是——”
“林珂。”
“林珂是我生母,她已不在世,生我那日走的。”
程放低眉敛目,看着杯中透明的酒液,叫人无可探究他情绪。
顾月霖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酒,忽而道:“两枚玉坠可以合二为一,本属林家,你有没有物归原主的打算?”
程放却反问:“怎么,要光明正大地做回林家的外孙?”
“不。还不曾祭拜过生母,若有那日,不妨将玉坠化为粉末,与主人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程放沉默片刻,“你不想与我相认?”
顾月霖缓缓摇头,“从不。”
程放轻轻地笑了,又沉默下去。
交谈成为一件艰难的事。
良久,程放语气艰涩:“你若是林珂所生,便是我的骨血。你,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我是生母之子,亦是养父养母之子。我即便是你的骨血,也不认为与你有关。”顾月霖视线笔直地看着他,“我找你的原因,只是想弄清楚,生母生产之前身受重伤,你是否知情,又是否与你有关。”
“我不知情,但不知是否与我无关。”程放叹息,“我甚至到如今才知道,我们还有个孩子。你娘与我决裂、诀别时,我不知她已怀胎。”
顾月霖一阵心酸,为生母。
“那就说你一定知情的,譬如我生母为何与你决裂,譬如你成婚后为何需要大笔银钱,譬如那半个玉坠如何到了你手里。”他说。
程放闭了闭眼。
顾月霖温声建议:“可以的话,别再顾左右而言他。总这样,我没办法认为与你有任何相见的必要。”
程放下颚微动。
顾月霖态度和之前一样,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抛出犀利的问题:“清河郡主是你什么人?她膝下的一子两女,是不是你的儿女?”
“她是我什么人?”程放笑了,“仇人,永生永世憎恶的人。你可相信?”
“实话由不得谁不相信,只怕你不肯说。”
“有些话,有些事,说出口太难。”程放喝尽杯中酒,“但我欠你们母子太多,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