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霖带着随风走在旷野之中。
自从首次忘了拴上绳索而随风依然很乖的事后,顾月霖就再没给它添过束缚。它就算淘气,他也来得及拦下。
当然,换成不是身怀绝技的就不行了,不用绳索跟存心找事没多大区别。
秋闱时顾月霖一走十来天,一直被他嫌弃太胖的随风上火了,瘦了一圈。
那日看到他,却是再没平时的半点儿别扭,格外欢实地跑到他面前,晃着大脑袋一通乱蹭。
顾月霖想,应该很难忘记那天的小家伙,瘦了,一身雪白的毛的光泽黯淡了许多,见到他却是那么开心。
不把它当小孩儿宠着才是难事。
郑永富始终没离开竹园,随风固然省心,马厩里那些马有他帮忙照顾,能过得更舒坦。他本就不想走,顾月霖又是诚心挽留,自是一拍即合。
郑永富私下里跟顾月霖说,那十来天,随风每日都打蔫儿,应付差事似的喝几口水吃几口东西,就趴在自己房间里的小毯子上,谁都不理。
到了傍晚、夜间,就到书房院门的石阶上坐着傻等,一等就等到翌日天亮。
如此反复。
君若心疼得厉害,但是怎么哄都没用,又说这类情形少不了,只能让哥哥这傻儿子试着习惯,叮嘱郑永富和辛夷景天等人如何都要让随风吃饭喝水。
顾月霖听着就很不落忍,但凡得闲,就腾出时间陪随风玩儿。
随风对绝大多数人的态度透着点儿傲慢嫌弃的意思,因而鲜少注意行人,在旷野之中,兴趣只在于徒劳地追着飞的低的鸟儿、蜻蜓。
见过几次野兔,它倒都是当即察觉,却会犹豫去不去追,没等它犹豫完,兔子就没影儿了。
近几日看到过两次刺猬,第一次像是吓了一跳,坐地上瞅着刺猬发呆,第二次算是认识了,居然直接伸出大爪子,要去按人家。
幸亏顾月霖就在它附近,飞身过去把它拎到了一边儿,它还老大不乐意,一通哼哼唧唧。
由此可见,到底是娇养着长大,同类司空见惯的,它都不认识,不然也闹不出这种笑话。
给仍旧客居沈府的萧允的信中,顾月霖提了此事。
萧允委实笑得不轻,回信说,堂堂解元,怎么就不分些脑力给我们随风?
顾月霖不以为意。单纯有单纯的好,他又不指望随风为自己做什么,只要始终漂漂亮亮的,没心没肺地陪着他就足够。
这天顾月霖和随风临近傍晚返回竹园,径自去了正房。
蒋氏正在斟酌添置什么样的家具,和顾月霖商量:“花梨木家具是不是太贵了?别的其实也不差。”
“花梨木一般的床十几两银子,千工床三五十两。”顾月霖道,“单独打造一张千工床,价钱就没谱了,可洛儿的铺子专门做这些,成本也就不算高。成套地买吧,我瞧着顺眼。”
“可是一整套布置下来,带上书架书柜隔扇隔断,我这边就得二三百两,那得存多少米粮了?”
顾月霖哈哈地笑,“我们说的是时价,实际不能是这个算法,您忘了?我和进之已经入股了,年底合账时,扣下这笔照价走账的买卖就是了。”
蒋氏想想由来,笑了。月霖和进之入股的银钱不少,她要再处处计较,反倒会让洛儿觉得生分,“得了,听你的就是。”
说话间,她望向喜滋滋的随风,逸出慈爱的笑容,“总算是缓过来了,先前真是担心得很。”
顾月霖揉一揉随风的背,“就要长成了,秋冬别只横着长才好。”
蒋氏横了他一眼,“到春闱、殿试一准儿又瘦不少,还不准我们随风提前养养膘?”
顾月霖大笑。
秋日里,所需家什逐步定好,却没当即送到居士巷。
兄妹三个建宅子之前,就将视觉引发错觉的效果淋漓尽致地运用起来。
在城里,多弄些地窖冰窖的无妨,要是打一开始就弄地下的密室,保密难,不被有心人察觉更难。所以,初步阶段,三人只是巧妙地在地上建了密室。
宅子完工之际,程放在来信中适时地推荐了数名工匠,说他们是专做机关布阵的行家里手,吩咐一声便能心领神会,而且能真正做到守口如瓶。就算有人嘴不严,通过他做的事,也会三缄其口。
顾月霖早已看出,生父绝非不是吃素的可言,如今只是万念俱灰,再不想扬名罢了,钳制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况且布阵的事由要逐步进行,经手的人要换几次,任谁到最终也是一头雾水,前期功夫用有经验的人,的确更省时省力。
他当即应下,叮嘱程放要保重,务必照顾好自己。
没两日,那些工匠主动找上门来,全然照着顾月霖的心思行事。
红叶似火之时,程放给顾月霖高中解元的礼物送到。
是一幅画。
顾月霖打开画轴之前,预感已告诉他,画中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