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十一年,至腊月,发生了几件事:
在皇帝的坚持下,君若进到锦衣卫,任指挥佥事,一时间,本就是诸多官员噩梦的锦衣卫,因为凑齐了昔年两位头号纨绔、魔头,成为京城最恐怖的衙门。
此事固然是因为皇帝不拘一格用人的爱才之心,另一重的重大意义在于,君若开创了本朝有才的女子入仕的先河。
没错,长宁长公主也曾手握重权,到底是因为金尊玉贵的出身、先帝与今上的器重,与君若入仕的本质有着根本的不同。
立储的事,朝臣每一年都会提几次,到如今,皇帝终于有了明确的态度,允诺会郑重考虑,拥立某位皇子为储君的折子,一概留中不发。
是以,皇室子嗣明里暗里争储的情形愈演愈烈。
而在同时,皇帝罢免了一位阁员,命顾月霖补上空缺。
连中三元、二十五岁入阁的顾侯,一时间成为士林、民间争相传颂的传奇人物。
“要不是深知皇上的性情,我真要怀疑,这是在不遗余力地捧杀你。”这日,兄弟二人相对把酒,李进之如是笑言。
顾月霖转着手里的酒杯,“我也犯过两回嘀咕。”
“终归是好事,程叔父和蒋夫人会更以你为荣。与其顾虑来日,不如运筹帷幄。”
顾月霖嗯了一声,“近来清闲了?”
“已在这位置上熬出了头,”李进之颇显自在,“只要不是离京的差事,平日管好得力的心腹即可。”
“瞧着倒像是很知足,不想混个都指挥使做做?”
“我又不是你跟星予。你已注定青史留名,下半辈子就算但求无过,也能享一世荣耀。星予背后有沈家,实打实地勋贵,肩上有承上启下的担子。我只求过得逍遥惬意,当差目前为止感觉挺有意思,什么时候玩儿够了,就指着你这靠山过日子。”
“……把我夸了一通,我硬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进之哈哈地笑。
没两日,沈星予挨个儿给兄弟、妹妹报喜:他要成婚了,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只是,那表情跟报丧一样。
实在是没法子,他爹三天两头催婚,他娘倒是不催婚,只是更不靠谱,说不成婚也行,但总得弄个小崽子出来,不然实在说不过去。
三个手足真的很想宽慰一番,可瞧着他那个德行,实在忍不住笑,越笑越欢。
把沈星予郁闷得,转头去了什刹海,跟程放耍赖:“叔父,您可怜可怜我,把我从沈家劫出来做你儿子吧。”
又把程放惹得笑得不轻,末了告诉这个斗不过自个儿爹的倒霉孩子:“你成婚时,我跟月霖都会送你一份像模像样的礼。”
沈星予倒在临窗的大炕上,恨不得撒泼打滚儿。
“你到底憋闷什么呢?”程放笑着把一颗核桃扔到他身上,“人是你自己央着我和长公主帮你物色的,人家只求跟你过你爹娘那样的日子,等到有了孩子给了家族交代,就是各过各的。你可以反悔,但不该等到这种时候,那女孩子欠你什么?婚事出岔子,毁得是她下半辈子。”
“唉……这些还用您说么?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还不准我跟您矫情一下?”沈星予满眼哀怨。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矫情?”
“唉……”沈星予继续叹气,“成婚不成婚是不一样的,您是不知道进之跟洛儿那德行,可瞧不起一些成婚的人了,早就说过,看到成婚的人就想躲着走。您家月霖就不用说了,从来不近女色,前好几年就得了个冷心冷情的名声,他兴致全在建功立业上头。您说我要是成婚之后人嫌狗不待见的,一个个都懒得理我了,我可怎么活啊?”
下一刻,二十五岁的沈小侯来回打了好几个滚儿。
程放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末了说:“不能够,你们四个是最亲厚的手足,那三个不是那种人,你别一说话就是你媳妇儿、你家孩子就什么都有了。”
沈星予沉了沉,想通了一些事,“也对。要是往后我变成媳妇儿孩子热炕头的做派,坐一起确实没什么好聊的,可我又不是那种人,这是瞎担心什么呢?有病么这不是。”说完一骨碌起身,“叔父,赏些好吃的,饿了。”
程放再度被他引得笑了一场。
说笑间,随风趾高气昂地走进来,径自跃上大炕。
程放选了它可以吃的干果,一颗颗捏开,喂给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