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纱帐里,灯火幽微。
烛泪在灯台上积成珊瑚状,将熄未熄的火苗在纱帐上投下暗纹。丝竹声隔着三重屏风传来,混着宴席上的调笑,倒衬得这间客房格外寂静。
江持盈斜倚着软枕,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帐上流苏。
看美人跳舞,看似不亦乐乎,实际却很艰难。
自她从宴会上被一个女人带到这客房来,她那醉了一半的脑袋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而到了这客房内,那自称妙秧的女子就开始娇滴滴的倚在她身上,极尽婉转。
“小郎君,可喜欢奴家这般?”妙秧温柔地唤一声。
她忽地旋身贴近,指尖顺着江持盈襟口游走。腰带倏地一松,江持盈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不行,不能再让她近身,要是让他发现自己是个女人,那就乱套了。
她“噌”的一声从榻上跳起来。
妙秧不解。
江持盈心中大呼:喝醉了不是都睡觉吗?派一个女人来干吗?
江持盈不敢说话,努力演好自己是个小哑巴的角色,灵机一动,朝她比画了几个动作。
妙秧还挺聪明,从榻上起身,半分含羞道:“原来,小郎君想看奴家跳舞。”
。
陆闻铮进门时,便看到了红烛生香,美人歌舞的一幕。
江持盈可以猜到陆闻铮怎么想,她被带走的时候陆闻铮以为她是真醉,肯定担心他出差错的,现在却看她好整以暇,悠哉游哉。
不气才怪。
可是江持盈发誓,她看美人跳舞的时候,心里想的可都是悲惨的画面。
要是被发现,她首先就得被陆闻铮拿眼睛一刀刀杀了,寨上的这群匪徒肯定会查到她的身份,或许她还会被丢到军寨受尽凌辱……
天知道她想象了多少身份败露后的悲惨的下场,脑子里天人交战还要保持面上的陶醉,多么艰难。
苍天知他艰难,陆闻铮不知。
此刻,陆闻铮背手而立,玄色衣摆卷着屋外的凉意,声音同样阴沉。
“出去。”
出去?太好了,江持盈松了松攥紧的衣袖,如蒙大赦,此刻谁都能感觉到此人一身怒意,她和那美人一样,拔腿就走。
美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却被一个肘弯勾住了脖子,整个人被扔回软塌。
“哎……”江持盈哀号。
“没说让你出去。”陆闻铮还像刚才那样背手立在榻旁,居高临下看着她:“装醉?”
“没有啊。”江持盈撑起一半身子,揉揉脑袋,她知道陆闻铮问什么,在宴会上,她喝醉晕在他怀里,那是事实,现在要是说自己没喝醉,那抱住他的事就很难解释了。
“那会儿一下子喝了好几杯,是真的晕,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江持盈没有说谎,她一个晚上吃了点花生米,喝那么多酒难受是真的。
陆闻铮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似乎刻意避开了宴会厅里那份亲昵的片段,身上那份紧绷的怒意好像也消散了些。
“你挺入戏?”
“入戏?”
“看美人跳舞,开心吗?”
“哦,你说这个……”
话题转得有点快,江持盈心虚,他觉得陆闻铮话里有话,语气就带了些谄媚:“六哥,我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吧,你看我这也不是仅仅为了我自己,不都是为了我们嘛,我被他们发现身份,还要连累你……”
“随便。”
江持盈愣了一下,随便?
怎么能随便?难道她一点不担心自己身份被识破?
她愣神这一会,陆闻铮已经走过来,坐到了榻上,就坐在她旁边。
江持盈转过身看着他:“你干吗?”
陆闻铮挑眉:“睡觉啊。”
说着就往后倒。
哎哎哎……江持盈想都没想,伸手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他睡这?不是你们军寨只有一间客房?
当然她那点掐蚂蚁的力气一点用没有,自己还被带着一并倒在了榻上。
空气凝滞了一瞬,随即江持盈识相地收回揪住衣领的手指,抬起砸到软垫里的脑袋。
转头看见陆闻铮闭着眼,手背揉着眉心。看起来好像是真的累了。
榻上,江持盈离得很近,若有若无地又闻到宴会厅上曾闻到的酒气,夹杂着一些清洌的气息。
总不能真睡一张榻上?
不过这样是不是太……毕竟之前在小竹屋,两人也算是一起睡过,虽然是他受伤,她不得不照看的时候。
正犹豫,外面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和一声娇俏的问候:“问两位郎君好,头领让奴家来送茶点。”
江持盈起身准备去开门。
陆闻铮却含糊说:让她走。
江持盈脚步没动,陆闻铮疑惑抬起眼:怎么?
“茶点…”江持盈做了个夸张的嘴型:“我饿了。”
陆闻铮闭了闭眼,从榻上起身,开了门。
送汤婢女捧着托盘,低头禀告:“头领嘱咐,这碗桃花羹给两位郎君醒酒,”
“搁着。”
陆闻铮屈指敲了敲案几,然后抬了下指尖,指向她身后:“那又是什么意思?”
江持盈有点好奇,从纱帐后探出半张脸,本想看看怎么回事,却一眼看到已经搁在小茶几上的桃花羹,鼻尖翕动,那甜香勾得她渴起来,便悄悄蹭到茶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