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几天,终于等到陆泊水休沐的日子,萧砚子大早就带着飞泓出门。
陆泊水的府邸在平康坊,就紧邻着崇仁坊,所以萧砚子也没乘马车,只步行出了坊门。平康坊是京城内妓人聚居之地,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
大早上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醉汉披散着衣服被扔在路边,飞泓拉着萧砚子快步往前走,“也就是还没到最冷的时候,过个一个月不得冻死人。”
两人是从北门进的,平康坊北边大多是贫寒的妓人居住,来的也多是清贫书生,只出得起酒钱,是过不了夜的。
走出几步,迎面走来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她脸上的妆面已经花了,拿着一件披风,低着头匆匆跑到一个躺着的男子前蹲下,给他盖上,又匆匆而去。那披风显然是那女子唯一能拿得出的御寒衣物,在那男子身上披着还短了一大截。
“既沦落至此,便不可动真情。那么多年,抛弃糟糠之妻的举子都见过不少,何况是这风月之所的露水情缘。”飞泓看着女子冻得蜷缩的背影慨叹。
“话虽如此,二八年华,难道就要如死水一潭?”萧砚子想着那女子刚才为男子盖上披风后的浅笑,心中动容。
飞泓突然佯装正经地盯着她看,“死水一潭,不正是娘子你吗?”
陆泊水有很多门生,萧砚子从小见过不少男子,但大多她都看不上。启蒙时觉得他们出口成章十分厉害,后来自己长大读了书只觉得他们满腹都是别人的牙慧,不懂其中深意也就罢了,还自诩才华卓绝,表现得不可一世。
两人笑闹着到陆府,已经有侍女在门前等着,“萧娘子。”那侍女笑着领二人往里走,“昨日您一送信来,夫人就吩咐要我早些来等着,果不其然您一早儿就来了。”
“师母料事如神!”萧砚子熟门熟路往里面走。
崔夫人正站在院中指挥女侍小厮洒扫,看到萧砚子满面春风地从回廊信步走来,含笑不语看着她。
“师母。”萧砚子跑过去拉起她的手。
“不如搬过来住,我给你找由头。”崔夫人看着她的模样,皱着眉头道。
萧砚子在信中已经将近日发生的事都告知了她,知道她误会了自己是因为近日的事情茶饭不思面黄肌瘦,拉着她解释:“家中不过些不值当提的小事,路上颠簸所以面色才不好看。”
“那就好好养几日。”崔夫人掐了掐她的腰。
话音刚落,着一身玄色松枝暗纹圆领袍的陆泊水从里屋快步走出来,“茶都凉了。”
崔夫人和萧砚子两人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快去吧,一大早上就叫人把那方书案清出来了。昨日安娘送来的山货还未收拾好,这些事情她们不会,我得看着。”崔夫人故意把前面的话说得一字一顿,拍了拍萧砚子的手背。
跟着陆泊水进了书房,萧砚子瞧见那书案上已经摆好了笔墨,她转身从门外飞泓的手中接过一卷卷轴,又眼神示意她不用守在门外。
“先写几个字。”陆泊水铺开纸,示意她过去写字。
萧砚子放下卷轴,拿起笔架上一支紫竹狼毫笔,蘸了蘸墨,落笔写下一首橘颂,动作从容,一气呵成。这几年的游历,她的字也变了不少,若说从前是俊秀,现在则多了几分的遒劲。
待墨迹干了些,陆泊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页宣纸细细看了起来,越看越满意,嘴上却不提,只是开口问:“这一趟如何啊?”
“从前闭门读书实在是固步自封,坐井观天。”萧砚子略加思忖,慢慢开口,这两年她性子沉了不少,这也是当初陆泊水希望她离京走一走的原因,前半句说完停了一息,她话锋一转,挑起眉稍,“山川草木,飞鸟走兽,比人有意思多了。”
陆泊水忍俊不禁,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把木尺,在她的手臂上敲了一下,他有很多学生,只有这个学生最像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