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页,是陆从简誊写的。
疯王笑了。
“你连我梦都改了,”他轻轻说,手指抚过那“杀”字被改为“罢”的地方,“我还怎么信你?”
陆从简骤然抬头,尚未开口——
疯王已将那页纸抛入灯中。
梦火剧烈炸响,白焰冲塔。
塔下人心惶然,副录使节匆匆上前阻止,却只来得及捡回半片烧焦纸角。
疯王站起身来,身影披火,步步走向灯坛。
他不再看众人,只望向陆从简,声音低却分明:
“你不肯写我梦,那便看我烧你名。”
他说着,撕下“简”字灯页,一笔未改,仍是陆从简那笔——梦中誊写,为护一人,将死字藏于心。
疯王手一扬,那纸也落入火中。
白焰炸得满厅皆惊,镜司三裁不敢出声,叶镜却终于低低道了一句:
“疯王,请息怒。”
疯王仿佛未闻,只在火光中站立良久,冷笑收笔,一言未发,转身而去。
【段五:余波·陆叶交锋】
塔外风急。
叶镜追至阶下,拦住陆从简:“你是不是疯了?”
陆从简看着塔顶仍未熄的火光,眼中像有碎光微颤。
“你护他,”叶镜低声,“护他的梦,还是护他的人?”
陆从简沉默半晌,才道:“我护的,是他还信人的那一线。”
“若连这一线都断了——”
他没有说完。
因为塔上,疯王的脚步声也停了。
火未熄,梦未成,光还在。
塔火微熄,夜仍未明。
疯王独坐塔灯之下,衣袍散落如雪,风从石窗拂过,吹动梦册一页一页地翻。空白处映着他的影,像一团无声的火。
他不再写梦。
他在梦。
梦中,陆从简伏于白塔阶前,身染血色,指间仍握着那页被烧去半角的梦册。
他没有闭眼,只看着疯王,一言不发,眉心落着灯灰。
疯王朝他奔去,脚步却无法靠近。梦火起于两人之间,炙烧风声,像是塔在哀嚎。
“从简,”疯王在梦中开口,声音嘶哑,“别写了。”
“你若写……梦就成了。”
“我不想你信。我怕你信——”
梦火将那最后一线距离吞没。
他惊醒。
睁眼那一刻,塔外仍是风声鹤唳,梦册摊在眼前,刚才所梦,字未落一笔。
他抬手握笔,手却在抖。
良久,他只是缓缓地,合上梦册,低声一语:
“这梦……不能记。”
他起身,走出灯火。指尖染灰,掌心仍烫。
【段七:结尾·晏之望远信】
塔底,白衣封站在殿廊之下,灰袍未整,一手执伞,一手持信。
那是晏之望第二封来信。
他未急着递交,只站在雨檐下,眼神淡淡地掠过塔灯,似在掂量什么。
直到陆从简走下石阶,白衣封才将信递出,轻声道:
“摄政王说,陛下若再烧梦,叫你收着这个。”
陆从简接过,只见信上一行小字:
“他烧你梦,伤你心,不如烧他一次——烧灯,别烧人。”
塔顶,疯王未再出声。
塔灯之火,微弱如息。
塔下的陆从简立于风中,低头将信折起,藏入袖中。
他望向塔顶,仿佛那人依然在梦。
但他知道——今夜疯王无梦。
是他不敢梦。
也是他梦得太多,再不敢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