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将至,塔灯微晃,宛都旧梦再难独守。
副录梦册已焚一角,灰未冷,命已分。
白衣封立于阶前,将宗周副录梦令在寒风中徐徐展开,手中朱笔未蘸,目光却比塔火更锐:“疯王昨夜梦判宗周旧臣三人之死,副录议院已一致驳回。”
释象官温廷年当庭退席,掷章于殿侧,言语冰冷:“此梦不裁,我不签。”
叶镜不言,只低头长久未动。
疯王执梦册立于塔阶,盯着叶镜的背影轻声笑出:“连你也不敢跪了吗?”
镜司三裁,首次签裁不同。梦政制度,裂痕终于显露。
塔下风过,灯火不安,仿佛梦也在犹疑。
副录制度本为宗周旧制,梦判必须由梦主原判、副录副署、三裁签证三方并存方能成律。如今副录驳梦、三裁分裂,唯一未动的,是疯王那未燃尽的梦心。
但在律法之中——“三方不齐,梦不得裁命。”此刻,这一纸律条,已形同虚设。
疯王低头看那副录梦册,只轻声道:“我梦,是你们不敢信,不是我不敢写。”
——
疯王登塔,衣袍曳雪,火色未褪。
他居高临下,冷声颁布梦旨:“副录废,梦裁独成。凡不签者,逐出梦律。”
此言一出,殿上群臣噤声,竟无一人应和。只有白衣封倚柱而立,轻弹一声冷笑:“疯王梦废副录?呵……梦中设律,梦中毁律。梦若真可为国之基石,陛下该梦梦自己可笑几分。”
疯王眸光幽冷,一步步逼近:“你以为你副录便能驳我梦?若梦真废了你,我照样能梦你死。”
白衣封眉一挑,不退反近:“梦若能杀我,我也算值了。可怕的是,陛下梦杀他人,只剩自己信。”
他举起副录梦律制式,轻声又冷冽:“三录合署,梦册方成。宛国梦政,既是政制,便不只属于梦主。”
疯王望着那一纸副录,指尖轻颤,终未言语。
宗周设副录之制,名为“三证同梦”,意即梦主梦、律臣书、三署验,缺一不可。副录梦官,虽非裁判者,却是梦政制度平衡三角的末梢控制器——若疯王独裁梦政,副录之设即为他梦火之外的冷水。
——
朝会未散,塔火未熄。白衣封忽转身望向陆从简,目光微寒。
“陆大人,”他缓声开口,“你梦王所梦、护王所护,可还记得你是谁?”
陆从简未答,垂眸拂开一页梦册,目光落在那一行未裁字句上。
“我记梦,不为梦人。”他声音如铁,“我为律官,书的是人心,不是梦。”
白衣封笑了笑,却不说话,只把一枚纸符投入灯前香炉中,淡声道:“那就记着。下一页梦,再不写你名字,记的便是你本心。”
塔下风扬,纸灰入火,一丝白光炸开。
自梦政初成,陆从简即为“誊梦官”之首。梦之所梦,由他代书;律之所载,由他代拟。此权不明不白、却权重如山。自副录入宫以来,他既为疯王誊梦之手,又为律典背负之笔,立场已现松动。
——梦若不可信,他该如何自处?
——
那夜,疯王梦起。
梦中,塔灯通明,殿下跪伏百官,皆低首请梦。唯独一人直立灯下,白衣雪裘,不动不言。
疯王提笔于梦册,字字皆斜,却迟迟不敢落名。
他望那人,问:“你真不信我了?”
那人未答,只静立塔下,一如旧日灯火初起,沈观澜为梦执灯,他却只是站在远处,不言不语。
疯王攥笔的手颤了,手中梦册被紧紧攥出指印。
“你怎敢……连梦里都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