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眼时,指尖已有血迹。梦火未熄,塔顶之上,风声似雷。
——
塔上灯火未灭,疯王坐于寒风之中,望着远处殿灯如豆,心口却沉如铁。
那梦尚未散。梦中陆从简不跪,此刻现实中,他已整夜未现。
疯王低声呢喃:“你真不信我了。”
就在此时,塔下响起衣袂微声,踏雪轻步,一人跪于台阶之下。未言,不叩,不请梦,只是静跪于风雪中。
疯王缓缓探身,看清来者身影的刹那,心头微滞。
是陆从简。
披着斗篷,未着官服,夜色里一身淡墨,头垂灯下,宛若沉塔之影。
疯王嘴角微动,不知是笑还是叹。他低声开口,塔下听不清,只余一语落入风中——
“你不跪我梦,却跪我灯。”
塔灯轻摇,梦火不语。
塔下长跪非正式请梦礼,却为白塔旧制中“守梦者”独有礼法。其人不言梦、不请判,唯以跪灯表信,传自最初白塔梦官为帝守夜不语的旧制。疯王从未设守梦官,唯独陆从简,如今以此跪于灯前,宛若梦火微燃中的最后守者。
——
翌日清晨,疯王回寝所。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纸小物,摊开是雪白折纸,一尾狐影轻巧如旧。
是白衣封送来的。下方留字,字迹非他,是晏之望。
寥寥三字:
“白狐安在。”
疯王目光停在纸尾许久,像是回忆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他尚为白塔质子,梦火初起,白狐为祭,灯火为誓。晏之望第一次教他如何梦,未说爱,却给了他那只纸白狐。
疯王伸手,轻抚纸上折痕。
须臾,他忽地一笑,将纸狐投进灯心。
狐尾入火,焰升三寸。
他望着火焰中翻卷的纸灰,轻声:“他送的,我不留。”
灯火炸燃,如疯王心头的那一簇执念,白而不信,燃而成灰。
纸狐出自宗周白塔“驯梦之礼”,少年质子于灯火前折白狐,以表“梦不成神,愿驯为信”。疯王是唯一未完成此礼者——因那年他未能完成最后一折“尾影入心”。
晏之望替他折了那只纸狐。那是疯王梦政最初的起点,也是终生未能焚尽的灰。
——
夜落,塔灯将熄。
疯王再未说话,焚狐之后,他望着灯火久久不语。
他像是在等陆从简的再一梦回应,又像是在等待梦中的自己能回来。
一阵风吹过,狐灰飞扬,灯心微暗,照不清梦的尽头。
疯王轻声呢喃:“你们都要信我的梦,却从不信我做梦。”
他低头看着那一缕火末,缓缓伸手,捻起残灰。
那是狐的尾,也像是,陆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