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妯娌在院子里嬉笑着你来我往,让有心之人听了去。
凝珠攥着拳,贴在墙根下听着两人嬉笑,依旧只觉得两人是碍于面子才没撕破脸。
两个有利益冲突的人,怎么可能会心平气和地坐到一起倾谈,还挽着手,你笑笑我,我闹闹你的。
怎么可能?
她游步穿过廊庑,急冲冲地向单老夫人厢房方向走去,心里暗自猜度。
两人会有嫌隙的,该有嫌隙的,可是她要怎么证明?
她一直低垂着脑袋,为此事分神,以至于为单老夫人舀血燕时竟倒撒在单老夫人腿上。
单老夫人猛地向后撤,险些摔了个底朝天。
凝珠当即跪倒在地,捻着帕子替她擦拭裙上污渍。
然而任凝珠如何擦拭,裙上的污秽也没有半分减退。单老夫人拧眉,推开了她攥帕子的手,“今个儿怎么冒冒失失的?别擦了,换一身便是了。”
被单老夫人推开手的凝珠直觉着双手冰冷到指尖感知不到自己的体温,她只呆愣着跪在地上,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站起身替单老夫人更衣。
单老夫人早已将门掩实,站在凝珠的面前。
凝珠看着面前的裙裾,这才晓得支起身,去衣箱里寻一身干净衣裳替她换上。正当凝珠将裙拢上,系绳时却听见头顶传来单老夫人的声音。
凝珠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依旧攥紧了绳,不动声色地系上,听着单老夫人询问:“说吧,见着什么了?平时鲜少见你这副慌慌失失的模样,定是发现什么了。”
原先凝珠还在思忖着这话是该说不说,然而单老夫人显然耐心不多了。
“凝珠。”
腿脚止不住地震颤,她终究还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老夫人,我......”
“表小姐正与夫人在院子里画像呢。”她怯生生地抬眸看过一眼单老夫人,见她鼻孔微张,胸口的起伏愈甚,赶忙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口:“奴婢猜,两妯娌也不过是想面子上稍稍过得去罢了。毕竟昨日少爷与少夫人不也在咱们面前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吗...?”
“夫妻和睦......”凝珠没敢再抬头窥看单老夫人的反应,心里一阵阵的慌乱。她甚至不知道单老夫人是如何从喉咙深处发出这样可怖的声音,像是蛰居在山洞的猛虎传来的沉闷声响。
“付家的女儿不简单,莫要掉以轻心了。”接下来的这句话又仿佛将刚才的怒气泄去,凝珠隐隐感觉到单老夫人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愠怒。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又道:“是,是,指不定表小姐也不过是说些场面话罢了。奴婢方才才见着,只有表小姐身后打了伞,怕不是表小姐刻意为了少爷刁难少夫人,让少夫人在烈阳底下绘卷才罢休。”
“哦?果真?”凝珠听出单老夫人话尾微微上扬的音调,这才感觉脖颈后硬朗了些,直起身板来看她。
“奴婢亲眼所见,恐怕两妯娌间不如旁人所见的和睦。”凝珠心里忐忑,这话到底是她的推测,只不过是为了哄单老夫人才这么说罢了。单老夫人为人好面子,只要顺着她的意思,不会发太大的脾气。
顺从,是她呆在单老夫人身边的诀窍。
她也曾想过到金枝那去套两句话,也好求个心安。只是那丫头似乎一直对少爷忠心耿耿,未必愿意将内情告知。平日里她为了笼络人心,也曾给下人买过低廉的糕点首饰,只是金枝似乎从未觊觎过这些蝇头小利。
是嫌蚊子腿肉少?
凝珠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又张着嘴哆嗦着试探,“奴婢方才只远远地看着,恐怕未能知全貌,不如让奴婢去找金枝探探口风?”
单老夫人的脸色明显变了,眼尾的皱纹一旦失了笑意便衬得她又苍老了半分。她嘴角一扯,又失笑着垂下头转了转手中的玉戒指,这才开声道:“凝珠,最近是怎么了?越来越糊涂了。”
“要不要让芍药替你两天?”她说这话时就连目光也不曾分与凝珠,好像觉着这枚棋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凝珠一拍脑袋,挪着跪在地上的双膝,上前扯着单老夫人拖在地上的裙裾,“不要,不要,老夫人,凝珠,凝珠会听话的。不要换掉凝珠。”
见她声泪俱下,单老夫人也不好再多说甚么。到底是旧人用着顺手,愚笨些就愚笨些吧,“罢了,退下吧。以后行事定要小心,也不知道那狐媚妖子会耍什么手段,休要露出马脚才是。”
“是,是,夫人教训的是。”凝珠连连点头,半跪着挪身子退出房门,替单老夫人将门掩实。她自知自己没什么本事,比不上新来的芍药机敏,只是凭着昔日的主仆旧情才暂且留在单老夫人身边。
要说聪慧,她甚至与金枝不能相提并论,只是那丫头木讷,又不肯多说些阿谀话来奉承单老夫人,单老夫人才勉为其难地让金枝跟了少爷。
可若只凭这点便让她做回低级丫鬟,她是万万不甘心的。跟在单老夫人这么些年,没有苦功也有苦劳,她又怎肯将这美差事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