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捻起青瓷胭脂盒,指腹抚过盒底暗刻的"丙申"编号,正是继母陪嫁铺子的标记。她将新制的玉簪花膏掺入些许朱砂,对镜匀面时故意打翻半盒胭脂:
"这颜色艳得俗气,冬青拿去赏给洒扫丫头罢。"
王嬷嬷接过胭脂盒的手直打颤,额角薄汗晕花了新扑的铅粉。明棠笑盈盈递上盏杏仁茶:
"嬷嬷伺候母亲辛苦,这茶里添了润肺的川贝。"
鎏金盏沿沾着的牵机药粉,正与她裙摆沾的孔雀胆粉末相生相克。
"哎哟!"
王嬷嬷栽倒在青石板上,掌心血珠渗入孔雀胆胭脂。明棠俯身搀扶时,袖中香囊暗洒的牵机药末,正落在嬷嬷腕间新抓的血痕上:
"快去请郎中!嬷嬷这症状倒似误触了毒物。"
济世堂老大夫银针试毒,王嬷嬷呕出的黑血里浮着孔雀胆碎屑。永宁侯摔碎茶盏时,明棠适时呈上药渣:
"父亲莫急,女儿前日恰巧配了牵机解药。"
她余光瞥见继母掐破的掌心,那抹在解药碗沿的孔雀胆粉,正与她晨间撒在门槛的牵机药末融成青烟。
明棠亲自煎药,将继母暗投的孔雀胆与解药同熬。汤药端给王嬷嬷时,她颈间赤金璎珞的暗扣正卡着半粒牵机药丸,那原是继母预备灭口的后招。
身体虚弱的王嬷嬷对着祖宗牌位哭诉中毒原委时,明棠将新制的玉容膏赠予继母:
"母亲脸色发青,许是脂粉不净。"
膏体里掺的牵机药引,正与佛前燃着的孔雀胆香烛气息相冲。
王氏对镜卸妆时忽觉指尖发麻,金簪挑破的胭脂痕渗出蓝血。明棠捧着解毒汤适时出现:
"母亲定是白日沾了不干净的花粉。"
汤药入喉的刹那,继母妆奁底层藏的孔雀胆药瓶突然炸裂,毒粉遇着解药凝成靛色水痕,恰染脏了她最爱的织金马面裙。
卯时·卫府旧档房。
裴昭指尖掠过积灰的樟木箱,忽在箱底触到半截褪色丝绦。展开泛黄的《卫氏族谱》,丙申年页夹着片盐渍桑皮纸,正是明棠生母沈氏落井那日,卫父巡查盐仓的押运单。
"这账目不对。"
裴昭将盐仓出纳册摊在晨光里。
"丙申年三月初七,本该运往河朔的官盐..."
他蘸墨圈出被朱砂涂改的"贰佰石",墨迹未干便洇出暗红,与沈氏绣帕上残留的盐晶同色。
西跨院古井,裴昭抛下绳结丈量井深,麻绳缠住井壁半块松动的青砖。砖后暗格里,油纸包着的鎏金耳坠沾满盐霜,耳针处微刻的"沈"字,正与盐政司失踪的河工名册笔迹吻合。
"大人请看!"
侍卫呈上井底捞起的断簪,簪头盐晶裹着半片发黑的桑叶,正是沈氏生前最爱的碧螺春残叶。裴昭指腹擦过叶脉,碎屑竟与康王府中秋宴的贡茶同源。
裴昭将盐引残片按在案上:
"侯爷可记得丙申年春,三房库房失火那夜?"
卫崇山握笔的手一颤,墨汁污了刚誊抄的《盐铁论》。裴昭展开沈氏陪嫁田契,地界标注处赫然盖着盐枭私印:
"沈姨娘当年发现的不是失火,是盐仓偷梁换柱。"
明棠抚着生母牌位,忽见裴昭立在槛外。他掌心的鎏金耳坠沾着井水咸腥:
"令堂并非失足,是撞破盐仓以砾换盐的勾当。"
檐下铜铃轻晃,裴昭展开半幅泛黄绣帕,帕角"岁岁平安"的绣线里缠着盐晶,遇着日光竟显影出河朔盐道私运图。
三房旧库,裴昭踹开尘封的库门,腐木味里混着刺鼻咸气。梁上悬着的破灯笼里,半本《女诫》裹着河工血书。
"丙申三月初七,林夫人验盐仓,见官盐掺沙..."
明棠指尖抚过母亲批注的盐样记录,泪珠砸在"沙砾过半"的朱批上。盐粒遇泪凝成珠,里头竟裹着半粒康王府特制的金砂。
裴昭将盐政司密档拍在案上:
"当年运盐船倾覆并非天灾。"
他展开沈氏生前最后的手札,页脚盐渍拼出的狼头暗纹,正与康王玉佩的刻痕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