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玦的烧没退下去过,但也有能平稳走路的时候。
用吴四军的话说,就是个不省心的鳖孙儿。在程玦能下床的第二个小时,他便马不停蹄地挤上了去工地方向的公交车。
……然后在下车的时候直接头一晕,摔倒了。
程玦头晕到站不起来,靠在路边公交站台上,是同站下车的路人,翻了程玦的通讯录,在众多人名中,找到了唯一一个称呼:“亲爱的堂叔”。
是俞弃生硬要程玦存的。
“小循,你看!”俞弃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根糖葫芦,透红透红的。
没听到程玦的声音,俞弃生自顾自地笑笑,把糖葫芦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放在了程玦写好昨天数学周练答题过程的草稿纸上。
程玦躺着,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快点好起来,快点离开俞弃生的家:“谢谢哥……哥今天不用上班吗?”
俞弃生脱了鞋,直接往被子里钻:“小循,你别说……你发烧了这被子更暖和了哈。”他又往程玦身旁挪了挪。
“上班嘛……我今天上半天,今天听吴大爷说你又在外边晕倒了我才请的假。”
程玦张口,还想再问些什么,就听见俞弃生说:“好了,这个问题我答完了,现在到你回答了。
“你出门做什么?”
程玦离靠在床头的俞弃生远了点,咳了两下:“赚钱。”
他并不打算瞒着俞弃生。一是多说多错;二是没必要,既然“林循”的父母并不爱他,他独自一人过来,身上想必不会带多少现钱。
“赚钱做什么?没钱上学?你现在住我家,生活上的开销并不存在吧?”
程玦点了点头,又意识道什么,开口:“是不存在……照哥你刚刚那样说,不是该我问了吗?”
“诶呀,要对长辈保持尊重。我身为长辈,几个问题的特权都没有?”
“……有。”
程玦端起床头柜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是俞弃生给他倒的,现在已经微微有些凉了。
因为起身拿茶杯的缘故,他往俞弃生那儿靠了靠,才够到了床头柜。他的腿隔着粗糙的裤腿碰到了俞弃生冰冷的脚腂。
而后者也不客气,直接搭上了那人微烫的双腿。
“学费不是不贵吗……”俞弃生皱了皱眉,又感那冷风从窗子口吹来,干脆直接整个人躺进了被子里。
程玦坐起了身,朝那大开的窗户伸出手去,却感到躺在身旁的人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屋里老是有烟味……闻着呛,开着吧。”
程玦由着他,没把窗关死,又坐了回去:“在学校要吃饭,订教材什么的,都要钱,趁现在赚点儿。”
其实这些钱也不贵,他在假期打工的钱完全够用,用钱的大头是……母亲的药钱。
程玦用力掐了下自己的眉心,掐出了一个深深的红印。
俞弃生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他在那暖和的床上躺了会,便起身向外头走去。刚掀开被子,他冻就得直哆嗦。
程玦再去翻床头柜上的那张草稿纸——压在它上头的糖葫芦竟有些化了,黏腻的糖浆粘在了纸上,程玦小心一扯,还是把稿纸上写的一大片压轴题的过程粘掉了。
剩下的部分,被黏乎的糖糊得看不清字迹……
程玦把稿纸揉成一团,扔了。
在他好全之前,俞弃生没再允许他出门。
俞弃生在家的时候,便自己坐在床上,一边享受“人形暖炉”,一边端起藏在床头抽屉里的盲文书读着,一边读着,一边还要评价几句。
“……公主为什么要嫁给癞蛤蟆……这癞蛤蟆是变态吧,就给人家捡个金球,不仅要和人家喝一个杯子还要睡人家!”
他两手并用,在盲人书上飞快地摸着,不一会就摸到下一行,翻到下一页。
“哥看书的口味还挺……清新脱俗。”
“那是,保持童心嘛,这叫人老心不老。”
俞弃生不在家时,吴四军会帮忙看着程玦。但这老头是个闲不住的,领着退休金,拿着儿子每月打来的钱,还总动不动踏着个三轮就上集市。
老头不在时,隔壁王大婶抱着两个月大的胖小子,也会来瞎子门口溜达溜达。
受俞弃生的嘱托,病好全之前,程玦估计自己是得时刻活在各位邻居的监视下了。他闭上眼晴,抬头看向天花板。
……那墙灰掉在了他眼睛里。
他揉了揉眼睛,侧身拿起水银温度计,又测了一次体温——这是俞弃生前几天买的。
俞弃生家里有过体温计,手一个没拿稳便碰碎了,那生锈的窗子也没法大开,看不见,扫帚也扫不准,只能一点一点捻着扔进塑料袋……等他弄完,人早中毒晕过去了。若非那时吴大爷伸着懒腰往窗子里望了一点……
程玦取出体温计——39.8。
这样不行,母亲的药耽误不得,自己若是长时间住在瞎子家里,等瞎子想起来,点一点那在盒子里存起来的钱……
——“啪!”
程玦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从发烧这种虚弱头晕的状态脱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