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杖左敲敲,右敲敲。
俞弃生走得很慢,第一次切实地走进天江中学,他并不熟悉哪里有台阶,哪里有雕塑,哪里有长廊。
身旁一阵阵微风刮过,紧接是打闹与笑声,一如俞弃生曾经无数次趴在围墙外听到的教室里的早读声,操场上的踢球声。
幻想着自己看着书上的字和同学与相抽背,看着球场上飞来的球一脚射门,最后的最后,拿上准考证,来到高考考场。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身旁满是朝着食堂冲锋的学生,食堂在距大门最远处,在学校最深处,每次开饭不免要进行一场百米冲刺。
“快走快走!”
“急什么,我拿本英语书!”
“再墨迹,你就能在食堂背一辈子英语了!”
余弃生扶着把手缓缓上楼,这个过程十分艰难,人群挤满了整个楼道,每阶楼梯上都站满了着急下楼的学生,唯独余弃生一人,在这往向奔涌的人流中逆流而上。
“啊……对不起……抱歉,抱歉。”
不断有人撞在俞弃生的身上,把他撞得脚一腾空,下额险些磕在布满水汽的瓷砖上。
“抱歉……啊!”
迎面冲来的那人,直撞上俞弃生的右肩膀,撞得他重心后移,头朝后仰,跌坐在地上。已经到了二楼的平台,再往后退半步便是台阶的棱角。
“唉!蒋永望!你撞着人了!”
刚跑出去的少年,停下了脚步,逆着人流往回跑,一路上精准地躲过冲过来的人,被刚刚提醒他的哥们儿拍了下肩膀:“哥们儿先走一步,饭帮你一起打了。”
蒋永望来不及点头,眼看着那个被自己撞到在地的盲人即将被扑面而来的人流压在脚底之下,蒋永望迅速把他拉了起来。
“没事吧?真对不起!”
俞弃生跟着蒋永望来到连廊旁的教室,听着面前的少年连连道歉。
“你没受伤吧,我……我带你去医务室……”
“不必了,”俞弃生收起伸缩盲杖,为了上楼方便,盲杖已被他折叠成小小段,塞进了口袋,“能不能麻烦带我去一下徐周老师的办公室,我第一次来,找不到路。”
“你……啊不,您是……老师?家长?”
“家长,”俞弃生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道,“家里孩子犯了点事儿,被老师请来学校了。”俞弃生无奈地摊了摊手。
“您看起来……很年轻啊。”
年轻到……简直就还是个学生模样,脸上还带有未完全褪去的稚嫩,若不是因为这人拄着盲杖,就这么走在学校的石子路上,几乎要被德育主任当作没穿校服的学生抓起来。
蒋永望看着那人的眼睛,这人戴了口罩,不过看皮肤倒是挺白的,眼睛也好看,这样的人,居然是个瞎子……蒋永望莫明有些伤心。
徐周的办公室在教师办公楼二楼的最内侧,蒋永望带着俞弃生走过连廊,从教学楼直穿到办公楼,不用走楼梯,倒是少了俞弃生在湿滑的台阶上打滑摔倒的可能性。
“其实您不用从教学楼上来的,学生太多了,人挤人挤死人,直接从办公楼底上来就行了。”
俞弃生点头,眼睛弯弯地,冲着门口的方向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办公室,也是这时,蒋永望才发现,这人的身形相貌,自己似乎熟悉的像昨晚刚梦到一样
转身刚想离开,透过门缝便看到了熟悉的人,把刚才那阵对那瞎子莫明的奇怪感,抛之脑后——高一时,在领讲奖台的大屏幕上,在班级光荣榜上,在校运全播报三千米和引体向上第一名广播里,他都听过程玦的名字。
长得出挑,像是手艺人手刀轻轻刻出的五官,每一点弧度都是精心设过的,再加上长得又高,每次上台领奖都十分醒目,几次下来,全校几乎都对这个人有所耳闻。
蒋永望经过一班门口时,时常看到程玦明目张胆地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整理着手机上的题型资料。这时,任课老师走近了。
“又在玩手机!”老师轻敲着程玦的课桌,皱着眉道。
看来天之骄子也逃不过一翻说教……蒋永望减慢了脚步,完整地听到了那个老师继续说:“天天玩手机!眼睛玩坏了怎么办?”
蒋永望瞪大了眼睛,看见那老师掏出一盒眼药水,放在程玦桌子上:“手机看累了,就看看远方,或者趴桌子上睡一会,到时候近视了还得去配眼镜。”
…………
“家长,我们也是没办法,你们把孩子往我们这儿一送,直接撒手不管,我们也是操碎了心,”刘静芬语气挑衅,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们轻松了,我们吃力不讨好,家校合作家校合作,只有老师尽心尽力那怎么行?”
对着程玦身旁的俞弃生,刘静芬一通说教,指着鼻子阴阳。时不时有别的老师“路过”,或是作业批累了抬头看看现场。
而徐周没有半点掺和的意思,专心批着手里的数学午练卷。
这场说教持续了一个小时,俞弃生强忍着嗓子里的不适,没有开口,时不时左手捂着嘴轻咳,而右手被程玦紧紧握住,被这孩子不断地写画着“对不起”。
“切,”走出校门,俞弃生说道,“上课玩手机的不良少年。”
程玦掏出手机,自顾自地翻看起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