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玦不上晚自习,先前下午的课结束了便去照顾母亲,后来去打工,再后来下了课便去买菜,做饭,等俞弃生下班了回来就能吃。
“你去做作业吧,哪有让孩子做饭的道理?”俞弃生听着厨房传来的炒菜声,说道。
炒菜声没停,厨房的门倒是被轻轻带上了,避免油烟呛到门外安稳坐着的那人。程玦的手拿着炒菜的锅铲,不断地翻炒着,他望着自己的手出神。
俞弃生的手要比自己的小一点,肉也少一点。他不常出门,不常见阳光,因此皮肤也更白一些。想到那人连着上一天班,都要累得呕吐的身体,程玦把刚炒好的青菜铲了出来,往锅里打了一个鸡蛋。
“嘶!”
水和油混和,沸腾的水带起油滴溅出,滚烫的油滴正好滴在程玦的手背上。程玦盖好锅锅,把手放在冷水下冲洗。
冰凉的水流哗哗地淌过他的手背,那处被油滴溅到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小水泡,不久之后,它会愈和,结痂,或许疤痕永远不会褪下去。
俞弃生的手上腿上,这样的疤痕并不少。
“磕的呗,没办法。”俞弃生曾摊了摊手,无奈地对他说道,“这个是上次去福利院的时候,在车站的台阶上磕的,还有这个……”俞弃生一个一个给他介绍着自己那些新增的疤痕。
“为什么这么多,我以为你不常出门,经常去的地方,路你应该也很熟悉。”程玦看着那些疤,移不开眼。
俞弃生想了一会,借着一次一起出去买菜的机会,特意绕了个远路,给程玦介绍了一下他的困惑。
“再往前走点儿会有一大堆电瓶车,盲道到那儿就断了,”余弃生抬起盲杖,指向前方。程玦向那儿看去,一排排电瓶车紧凑地停在盲道上,但凡有人敢拿棍子一碰,那电瓶车的列队便整齐划一地倒地,齐声哀嚎连天。
“我上一次,盲杖卡了进去,一抽出来,整排电瓶车都倒了,然后旁边店里的老板冲出来拿扫帚把我打了一顿……哈哈哈哈。”俞弃生笑得直不起腰。
“还有这里,这里是一个直行盲道,但是继续往前走……”俞弃生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一个变压电箱和电线杆三面环绕的死胡同,变压电箱上还用大大的警示符号并上字体写着“请勿触碰”,吓得程玦把俞弃生拉了回来。
继续往前走,俞弃生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不知道该怎么走,这是一个圆点盲道,”俞弃生踩了踩脚下黄色砖块的小黄点,“但是附近几块砖,我都没有踩到直行的盲道。”
没有吗?旁边黄色的盲道明明向四处延伸出去……不对,那黄色并没有突起。
程玦凑近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盲道,分别只是被人用黄色油漆刷上的几根黄线。
…………
等听到俞弃生饿得不行的哀嚎声,程玦方从回忆中抽身,那枚为了给俞弃生补身体的煎蛋早已焦糊。程玦赶忙关了火,盯着那团黑色的不明物体一阵子,还是把它盛了出来。
把菜端上桌,又给俞弃生盛了饭,夹好了菜,程玦敲了敲俞弃生面前的桌子:“行了,吃饭了。”
俞弃生的面前正放着一本盲文书,他双手抚摸,读得正起劲:“等会,我正看到重要的部分,人类快要毁灭了。”
“行了,菜都要凉了,”程玦一把抽出书却未合上,书页向下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再看下去你就要先人类一步毁灭了。”
书被抽走,几张纸从书页缝隙中飘出,不顾?旁俞弃生小说被抢走的不满声,捡起那几张照片,随意翻看。
“这些是什么?”程玦把照片拿到俞弃生跟前,“一些照片,上面有你和……一些孩子。”
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的孩子,有些身材矮小,身体比例不协调,有些坐着轮椅,浑身扭曲,还有一些孩子,算是情况较好的了,但了目光呆滞,痴笑着。
有合影,也有俞弃生和他们每个人照的。看身形,他们大多都在青少年期以下,乖乖地站在余弃生的身旁,最高的竟还没有俞弃生高。
“照片……应该是和福利院的孩子们的吧,我没别的照片,”俞弃生吃了一口菜,“院长洗出来的,说什么也要让我带回去一份,唉你说……我带回来有什么用?”
程玦收好那些照片,夹回到俞弃生的那本书里,回到餐桌前,却在桌脚看见了另一张照片。程玦捡起来一看,照片上一个笑容灿烂的男孩子,搂着俞弃生的肩膀,二者并排站着。
男孩剔着个寸头,穿着校服,脸庞稚嫩,看起来像是个刚上初中的学生。程玦抬手,大拇指在照片上男孩的脸颊上停留。
这个人他见过。
这照片应该也是刚刚一起夹在那本书里的,这张照片被门缝里透进来的风吹得远了点,躺在了俞弃生的脚边。
“怎么还不吃饭?”俞弃生嘴里含着米饭说道。
他专心致志地嚼着,身旁的程玦却一直没有说话,俞弃生又追着问了几句,那人还是没有丝毫答复。
整个屋子,只有俞弃生一个人在说话,另一个人隐藏了自己的声音,就是对俞弃生完全隐藏了自己的存在。俞弃生把米饭咽了下去,伸出手向身旁摸去。
没有人在。
“啪”的一下,俞弃生放下碗筷,急切地往旁走了几步,又胡乱朝四周挥着手,继续移,继续挥,直到额头撞到了柜子的棱角上。
听到动静的程玦抬头,便是看到俞弃生捂着自己被磕红的额头靠在墙上喊哎呦。“乱跑什么?怎么了?”程玦拨开俞弃生额前的头发,看到了他额头上鼓起一个红色的小包。
俞弃生没回,咬着嘴唇,一个人生闷气。